妙人妙言。
連挑剔的老編都說:「羅碧珊真出盡一口烏氣,甩掉她的人此刻在小餐廳裡做龍套。」
成功是最佳報復。
李少強去拍攝了那兩個人的生活近況,登在同一期,不知怎地,只見羅碧珊艷光四射,那兩位先生萬分憔悴。
玩笑開大了,少強收到恐嚇電話。
「你當、心你那只右手!」
可是雜誌社有錄音設備,馬上通知警方依法處理。
李少強一洗頹氣,變為公司新寵兒。
可是要求訪問徐思薇之際,卻遭受滑鐵盧。
一次又一次,她拒絕與記者接觸,只托經理人推工作忙。經理人笑道:「少強,她怕你那支筆。」
「她是公眾人物,不能干涉人家怎麼寫她,太過份,大可訴之公堂,我不會令任何人下不了台。」
「訪問可否讓她先過目才刊登?」
李少強嘿一聲,「不可以,我不是替她宣傳的公關主任,我是一個記者。」
「那,少強兄,改天我請喝酒。」
記者都有點蠟燭脾氣,你越是不給,他越是想要。
於是便出現了這種三更半夜守門口的現象。
徐思薇的住宅在近郊,雪白的一幢小洋房,她收入雖豐,據說還不是自己買的,李少強又累又渴,氣餒中不禁想,做女人真好,尤其是年輕漂亮會點手段的女人,十七歲出道,廿五歲好退休了。
男人,男人可真得捱足一輩子,賤拘一樣。
守了三夜,徐思薇終於駕著名貴跑車回來了。
李少強看到車頭燈,連忙迎上去。
車裡只得徐小姐一個人,一見到生面人,立刻繃緊了臉,俏麗濃妝的面孔隱隱現著煞氣。
「你是誰?」她喝問。
「皇牌雜誌記者李少強。」
徐思薇一聽,立刻說:「我沒空,你杯葛我好了。」
李少強說:「徐小姐,我們之間,是否有某些誤會存在?」
徐思薇冷笑一聲,「沒有誤會,貴雜誌的作風下流,我十分不齒,無商量餘地。」
她按響車號。
護衛員聞聲趕來。
李少強不甘心,「我們作風正派,並無不當。」
徐思薇哼一聲,「不擇手段,揭人隱私,至為卑鄙,你這種記者,為虎作倀,是為爛腳,毫無人格。」
李少強一生從來沒被人這樣毒罵過,不禁呆在當地,作不得聲。
此時護衛員也趕至,「徐小姐,什麼事?」
她大聲說:「報警!說有來歷不明人物鬼頭鬼腦作彩盤狀。」
李少強這下子可真生氣了,拿起照相機,卡嚓卡噤,拍了多張照片。
護衛員把他拉到一邊,徐思薇的跑車呼嘯而過。
「先生,你快點走吧,徐小姐的脾氣不好。」
「唏我的脾氣也不好。」
那護衛員笑說:「可是先生你不是大明星。」
真的,同人不同命。
「屋子有什麼人進出?」
護衛員笑道:「記者先生你想打爛我的飯碗不成?」
李少強鎩羽而歸。
他憤而把徐思薇粗魯對付記者的照片公開。
誰知第二天,她的經理人即召開招待會:「思薇最近正拍攝一套有關問題少女影片,劇本太過精彩,以致入了戲走不出來,精神倍感困擾,正在看心理科醫生,以致有該宗意外發生,我們深感歉意。」
反而替她做了免費宣傳。
李少強被老編嘲笑,「碰到定頭貨了。」
李少強悻悻然,「我同此女耗上了。」
「那敢情好,讀者有福矣。」
真是,鶴蚌相爭,漁翁得利。
李少強努力搜集資料,發誓要把徐思薇整個底掀出來。
怒火遮眼,他並不覺得無聊。
他很快得到資料:徐小姐出身貧困,自幼在姨母家長大,母親系化粉品公司售貨員,父親有葡萄牙血統……
李少強抬起頭,英雄不論出身,巾幗亦不論身世,他有點佩服這個女孩子,她少女時期所欠缺的,此刻幾乎已全部得到了。
李少強試圖自她身邊的人下手,他去走訪徐父。
徐父並不姓徐,他另外有個葡萄牙姓名叫羅郎格斯,見是記者不允開門,揮揮手,揉揉黃色的眼睛,「她有照顧我,我無話可說。」隨即關上門。
守口如瓶,李少強無奈又找另外一條線索。
摸到她姨母家,姨母客氣地招呼記者,「看,這幢公寓是思薇替我置的,又出資金給表兄們做生意,我有點羞愧,俗稱無功不受碌,思薇真是好孩子。」
李少強又失望了。
不行,她經已收買了所有親人。
但是一個人,總有敵人吧。
要在她敵人身上下手。
可是敵人們早已講遍他們可以講的風言風語,全然沒有新鮮話題,真令李少強頭痛。
一日,他正在忙另外一篇訪問,電話來了。
李少強去接聽,那是徐思薇的經理人。
「李兄,」他開門見山,「思薇想與你說幾句話。」
奇怪,他們都與他稱兄道弟,可是事實上,一點也不尊重他。
徐小姐嚴峻的聲音來了,「李先生,假如你再騷擾我的家人,我會通知警方。」
李少強說:「徐小姐在警方好像有很多熟人。」
徐思薇的聲音更冷,「李先生,請問一個識字的人是如何墮落到你這種地步的?愛寫字,大可寫小說、散文、政論、專題,是怎麼樣的蟲豕,專門揭人隱私為樂?」
李少強看了看話筒,放下,默不作聲。
他抬起頭。
其他的同事正在忙他們份內的工作,揮著汗,互相有商有量,偶然也會笑起來,氣氛非常融洽,真叫人羨慕。
他們都不喜歡他,李少強歎口氣,並且看不起他。
會不會到了檢討自我的時候了?
電話鈴又響,李少強喂一聲。
「對不起,思薇、心情不大好。」仍是她的經理人。
李少強不出聲。
「李兄,薪水與稿費有限,何必為區區幾文錢如此精忠報國,得罪天下蒼生?」他停一停,「將來離開這份職業這個崗位,你也總得見人呀,是不是?」
李少強再次掛斷電話。
他們都說得對。
李少強是被人利用了。
寫這種題目,寫得越好,作者越是吃虧,臭名四播,以後誰還敢同他多說一句話。
得益的只是雜誌社。
李少強沉默。
那個星期,他那篇訪問稿筆下留情。
老編馬上看出來了,召他入編輯室。
他把原稿扔還給他,「少強兄,頭幾篇寫得好好的,怎麼忽然軟了下來?」
李少強不語。
「拿回去改一改。」
「這正是改過後的新風格。」
老編也不客氣,「編輯部不喜歡這種風格。」
「我不能做得更好。」
「少強兄,不必謙虛了,誰不知道你那一支筆最厲害。」
李少強辛酸地漲紅面孔。
已經跳到黃河洗不清了。
「當初高價控角請你過來,也是為著這支筆,真是,誰的功力都不及你。」
李少強站起來,悄悄離開編輯室。
他告了半日假,駕著車一直往郊外駛去。
他想喝杯啤酒散散心。
他走進郊區酒店的酒吧。
在黝暗的走廊裡,他看到一個熟人。
李少強連忙閒至一角。
那個頭上包著絲巾,戴著墨鏡的竟是徐思薇,他化了灰都認得她。
她在這裡等誰?
李少強心裡想,得來全不費工夫,新聞送上門來了。
他一聲不響躲在一角。
幸虧照相機就在身邊,他打開了鏡頭。
徐思薇好像有點焦急,忽然她抬起頭,向前看去,呵,她等的人來了。
李少強吸一口氣。
頭條新聞。
那是城裡著名的大導演,已婚,妻子非常能幹,他到這裡來私會她?
李少強立刻按動照相機,拍下一連串精彩鏡頭。
她與他走進酒店電梯,電梯門關上,電梯升上去,一直到十二樓停止。
李少強立刻回雜誌社去沖曬底片。
第一時間把成疊照片放在老編桌子上。
「嘩,精彩絕倫!你真是徐思薇專家。」
李少強的、心一動,誰說不是,他花太多時間在這個女子身上。
隔一天這輯照片便在雜誌上披露,十分哄動,銷路之好,幾乎破了紀錄。
可是為什麼,李少強卻覺得有點茫然?
他比往日沉默許多。
三日之後,徐思薇反擊了。
她聯同導演、導演夫人、以及酒店公關經理一起招待記者,證明那一日是導演生日,大家為他在酒店房間舉行生日會,她特地在樓下迎接他。
徐思薇並且派發大量照片,生日會中起碼有十多位客人,位位都是人證,還有,酒店工作人員證實生日會的確是在李少強拍照的同一日。
這是頗為轟動的一宗娛樂新聞,配合了新片上演,為導演與徐思薇做了極大的免費宣傳。
接著一連串的電視台訪問,徐思薇都針對李少強:「某些記者是害群之馬」,「我不是說所有記者,大部分記者都是我的朋友,歷年來幫了我許多忙,可是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心態可恥。」
李少強一聲不響地辭了職。
老編大惑不解。
「老李,你的事業如日方中,為何請辭?這樣吧,你且放兩個星期假,我找人替你,這段期間,我同老闆商量,加你薪水,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