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之十分無奈,「也只得這樣罷了。」
說到這裡,他又鬱鬱不樂,清詞便與他說些笑話解悶。
到達咖啡室,他又較為振作,「好久沒出來了。」
那是銀行區眾多行政人員吃早點的熱門地方,清詞頻頻與人頷首招呼。
雲照還沒問,王旭之已經問:「那穿黑西裝的是誰?大白天不適宜穿黑,你說是不是。」
雲照笑了,以前王旭之豬朋狗友實在太多,此刻全無記憶,要多妙便多妙。
雲照這時輕輕問姐姐:「那個混身火紅的女人是誰?為何不住朝我們使眼色?」
清詞不語。
雲照忽然明白了。
這艷女,是王旭之從前的外遇之一吧。
過了一會兒,只見她實在按捺不住,站起來,朝她們一桌走過來。
雲照冷笑」聲,她一向佩服這種膽色,人家是合法夫妻,此女卻意欲將人妻一筆勾倒,前來生事,雲照決定看這場好戲。
只見紅衣艷女走近,略為躊躇,輕輕說:「旭之,你出院了,身體怎麼樣?」
王旭之見是女性,本能地有禮地站起來,十分客氣,卻茫然問道:「閣下是──」
那女郎震驚:「旭之,我是鄒紫琚。」
王旭之一臉問號,求助地看向妻子。
清詞連忙說:「鄒小姐是大通洋行副總經理,是我們最大客戶之一。」
王旭之如釋重負,「鄒小姐,以後當去拜會。」
雲照忍不住咧開嘴,落井下石:「鄒小姐,我姐夫記性不大好,他不記得你了。」
清詞白妹妹一眼。
那位鄒小姐神色複雜之至,可是也不得不知難而退,走開兩步,終於又回頭,再問:「旭之,你不記得我?」
王旭之十分尷尬,「你是大通的鄒小姐,不是嗎?」
那女郎立刻急急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土旭之對清詞說:「這女人真怪,快回去查查公司是否欠她錢。」
清詞笑了。
呵雲照更進一步瞭解,姐姐為何尚未離開王旭之,她雖然辛勞擔憂,但是她有個盼望。
比起從前,那反而是好得多了。
從前她的感情生活經已死亡。
那紅衣女很快就跟著同伴離去。
王旭之猶自問清詞:「她是誰?」
清詞不置可否,「有些人就是這樣,總以為自己出了名,旁人非認得他不可。
他們痛快地吃了一頓早餐。
王旭之又說:「雲照,我們去游泳。」
節目多籮籮,且都要清詞陪伴。
「先到會所下一盤棋,」王旭之說:「休息過後,再行下水禮。」
「我沒泳衣。」
「咄,即刻去買不就行了。」
「車尾箱有。」
王旭之又說:「那款式雲照未必喜歡。」
「姐夫真懂我心思。」
「哈哈哈,畢業了賺了錢可要好好孝敬姐夫。」
他的記憶始終只得三成。
到百貨公司選衣物之際雲照問姐姐:「那鄒小姐是什麼人?」
清詞歎口氣,「曾經一度,她在外宣揚是王旭之的未婚妻。」
雲照瞠目,「王旭之未曾離婚,何來未婚妻?」
「我也不知道鄒小姐的如意算盤如何打響。」清詞苦笑。
「囂張!目無皇法!」
清詞笑笑,「旭之病發後她來看過他,他硬是不記得她,剛才是第三次了。」
「活報應。」
「是呀,又得出去看看誰的丈夫適合做她的未婚夫了。」
「姐夫就是打算為她同你離婚?」
「也不是,我們之間已冰凍三尺。」
那邊王旭之叫:「清詞,你在何處?」
清詞歎口氣,「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太無道義,他似孩子,需要照顧。」
雲照說:「這件泳衣不錯,走吧。」
清詞跳進泳池,與王旭之並肩游出去。
雲照看著他倆,不知接地,有點替他們高興,迷失了那麼久,終於又回到起點。
現在他把整副事業與家產交給妻子,他倚靠信賴她,他總算做了一個標準丈夫。
清詞看看時間,「我還得回公司看看。」
王旭之立刻說:「我們下次再玩。」
處處以妻子為重,這也是前所未有的。
雲照獨自在公寓內陪王旭之。
他服了藥,正打算午睡,電話鈴響了。
他抬起頭對雲照說:「你聽一聽,若是找我,說我睡了。」
雲照取起聽筒:「王公館。」
「我找王旭之。」
雲照頓時惡向膽邊生,一聽就知道聲音屬於紅衣女,馬上答:「他休息,不聽電話,你是誰?」
那女子好不凶悍,反問道:「你又是誰?」
雲照決定與她開一次玩笑,「我是他的新未婚妻。」把電話掛斷,然後把插頭拉出。
王宅自有別的電話可用,想那女子也不知道新號碼。
雲照替清詞出了一口氣。
書房內電話響。
是清詞問:「旭之好嗎?」
個多小時不見,已經牽掛,她真的仍然愛他。
的確難得。
「在看雜誌。」
「你瞧,」清詞說:「現在他在家裡我在外,他等我電話等我下班。」
「恭喜你翻了身,苦盡甘來。」
「為什麼我老覺得你在諷刺我?」
「你太多心了。」
那個晚上清詞回來,問妹妹:「換了是你,你會怎麼做?」
「我等王旭之健康恢復後一定走。」
「為什麼?」
「我要的是丈夫,不是病人。」
清詞不響,點起一支煙,深深吸一口,吁出來。
「不過,這是你的生活,由你來選擇,我後天回去,你自己多多珍重。」
王旭之這時出來,「誰,誰後天回去?」
雲照轉過頭去,「我。」
「唉呀,雲照,暑假起碼放三個月,這麼趕又到什麼地方去?此處沒了你十分淒清,多住幾天陪陪你姐姐多好。」語氣十分誠懇。
雲照笑笑,「來,姐夫,我同你下盤棋。」
「好好好。」
清詞說:「我去卸妝。」
棋下到一半,雲照忽然輕輕說:「王旭之,其實你並無忘記那鄒小姐,是不是?」
王旭之說:「當心你的車。」
雲照笑。
王旭之輕輕答:「你猜對了,什麼都瞞不過你的法眼。」
「你也不是真不記得我已經畢業。」
「講得對。」
「公司裡的事,卻是真的不想理了。」
「正確。」
「換句話說,你把病況裝得比較嚴重,為什麼?」
「我吃你的炮。」
「我的棋藝一向不如你。」
「經過這次大病,我看透了人生,我想重新開始。」
「沒想到清詞如此愛你吧。」
「是,她偉大的情操感動了我。」
「王旭之,你因禍得福。」
「我也認為如此。」
「不過你總得逐步康復,否則清詞壓力太大,日漸憔悴。」
「這幾天我已經好多了。」
「看得出來。」
二人相視而笑。
清詞出來,「說些什麼?那麼好笑。」
雲照答:「姐夫亂下一通。」
王旭之間:「是否馬行田,士行日?」
清詞說:「我來跟你復一遍。」
雲照讓座給姐姐。
她退回客房。
一次意外叫王旭之良心發現,回心轉意。
為著自救,他確有洗心革面,間接也成全了清詞。
他倆大抵可以白頭偕老。
雲照躺到床上,鬆口氣,這次回家,她對母親總算有個交待,不負所托。
大家都可以為清詞放心。
審判
丘培貞失戀。
她一言不發,照常生活,可是不到一個月,人就瘦下來,一張臉,只看到雙大眼睛。
同事永顏見了,十分難過,但是知道她脖子硬,也不敢講什麼。
一日,在茶水間,培貞對永顏說:「不知怎地,最近一直掉頭髮,大把大把落將下來,地上頭髮比頭上多。」
永顏笑,「受了壓力會掉頭髮。」
培貞也苦笑,「這份沒出息的工作做了也幾年,有什麼壓力?」
永顏心裡說,培貞,得罪你我也要講真話了,於是輕輕道:「培貞,雖然你裝作無事人一樣,我也知道你不好過,到底與王志添走了三年,其實我很願意聽你傾訴,不過如果你不想對朋友講太多,去看看、心理醫生也是好的。」
培貞面孔僵住了。
永顏歎口氣,「失戀乃兵家常事耳,你何必視作奇恥大辱。」
培貞緩緩喝口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培貞,這是李醫生的卡片,診所就在本廈十三樓,有空,同他談談,對你有幫助。」
過許久培貞才說:「我沒事。」
轉過頭來,才發覺永顏早已離去,可是桌子上放著一張卡片。
培貞忽然感覺到同事的關懷,靜靜落下淚來。
她一直沒有哭過,真的,正如永顏所說,失戀乃常事耳,不必哭哭啼啼,世上不知有幾多大事慘事正在發生,個人恩怨,算得什麼。
可是終於為身世悲哀了。
那日下午,她再三考慮後,撥電話到李子峰醫務所約了時間。
心裡好像已經好過得多。
下了班,沒地方去,吃過點心,便到心理醫生處報到。
真沒想到李子筆原來是女醫生。
李醫生笑著迎出來,「你願意躺下嗎?」
培貞笑道:「相信我,醫生,我超過願意。」
她躺下來,醫務所燈光柔和,佈置雅致,十分舒適。
「有什麼事嗎?」醫生問。
「我大量掉頭髮。」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