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李像猴子似的掛在我身上。
張說:「多高興看見你。」
「我也是。」
「我知道你的心事,不然你不會來,是不是?」
我點點頭。
萊斯李在一邊跳著叫著。
我們一行三人一起離開飛機場。張租了一輛車,我們直往旅館駛去。
在車上,張緊緊的握著我的手。
他說.「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完美的人,可是,或者你應當考慮考慮,我是有誠意的。」
我說:「我也不是沒有缺點的,真相可能會嚇你一跳。」
張振輝問我:「這是不是意味著你答應我的求婚?」
我笑,點點頭。
「我們可以結婚?」
萊斯李忽然插嘴說:「爸,你離婚還不足一個月。」
我說:「時間到了,我們再去結婚,目前先做做朋友。」我擠擠眼。
在迪士尼樂園中,我們找到了生命的真諦,我很久很久沒有這麼真正的輕鬆休息過,一向我的生活便如打仗一般,只曉得往前衝刺,以彌補心靈上的不足,現在我不需要這麼做了,現在我有張振輝,還有他兒子萊斯李。
哥哥與丹薇
父親與母親吵得不得了。
媽媽堅決不肯離婚。
父親說:「你不跟我離婚也沒有用,我天天不回來,你能拿我怎麼樣呢?」
媽媽說:「我不會放過你!」
父親說:「別叫女兒看著難過,你的理智什麼地方去了?」
媽媽對牢他摔東西,哭,叫。
後來父親便不回塚,偶然放下家用,跟我說幾句話,都是打聽到母親不在的時候才出現。
我問:「你真要與母親分手?」
「是的。」
「另外有個女人?」我問。
「是。」
「她逼你離婚?」我問。
「沒有。」
「那麼稍遲你還是可以回來的,何必離婚,很多男人都這麼做。」我說。
「都是你媽媽不好,首先叫私家偵探查我,又守住人家門口,抓住人家大叫大吵,不但她沒有下台的機會,連人家都騎虎難下了。」「人家」必然是那個女子。
我很感慨。「這根本不是她的脾氣,恐怕是被你激瘋了。」
父親說:「我完全不知道她目的何在,開頭的時候是她要跟我離婚。你聽過,女兒,晚晚吃飯的時候她都要離婚,週末我坐在家中遷就她,她罵完之後,還是要離婚,等到我忍無可忍,跑到律師樓去辦妥手續,她又不肯,我不明白她。」
「我過了聖誕便要動身到美國,」我說:「你們怎麼辦?」
「你少理我們。」爸爸說。
「很久之前,你們是否相愛?」我問。
他不回答。
我說:「愛情變酸,快過乳酪,我很害怕。」
父親仍然維持沉默。
我說:「我們這一代必需有心理準備,沒有什麼事是永恆的了。」
母親木著一張瞼,茶飯不思。
我問她:「你打算怎麼樣?」
「怎麼樣?我不見得會死,我的收入不下於他,我就是氣。」
「你把事情弄糟了,你以為一鬧爸就會怕,怕就會回來認錯,是不是?他口頭上說句錯,你就原諒他?」
「他本來一向怕我。」母親說。
「哥哥早說過,」我責備母親,「你是太凶了,爸爸不見得怕你,怕什麼?他又不向你借,他尊重你而已,他跟女秘書去喝杯咖啡你也吵半天,看現在!」
母親不響。
「反正感情已經破裂,」我說:「你就答應他離婚吧。」
母親說:「不用你多嘴,你放完假回去唸書,哪裡有這麼容易的事,我早說過不放過他!」
她為這件事生我的氣,不去送我飛機,父親卻到了。
我對他們沒有話說。這年頭,父母的事,兒女管不著,兒女的事父母也管不著。
在飛機上遇到一個叫丹薇的女孩子,跟我差不多大,是三藩市大學新生。
我們兩人同校,因此攀談起來,我告訴她許多學校中的趣事。
她長得相當漂亮,不過很沉默。
哥哥來接飛機,我把她也叫上車子,免得她人地生疏。
哥哥對她印象很好。
我幫丹薇找宿舍,買日常用品,自己也說不出來,對她竟有說不出的好感。
我有第六感,哥哥與她會有不尋常的發展。
哥哥問起父母的事,我據實告訴他,他搖頭歎息。
哥說:「我記得他們是很恩愛的,每次結婚週年,都會得再度蜜月旅行,真沒想到。」
我看他一眼,「總還是女人吃虧,很少聽說四五十歲的太太還有機會走桃花運的。」
哥苦笑。
他與丹薇卻真的走動起來。
丹薇與我不同系,不過常見而,哥哥本來接我上學,現在忙著接丹薇,也不理我了。
我很有點生氣。
父親生日那天,我去打電報訂花,在城裡百貨公司碰見丹薇。
我在選領帶,打算寄回去。
丹薇說:「對,你父親今天生日嘛。」
我反問:「你怎麼知道?」
她一怔,連忙笑道:「你哥哥說的。」
我直接覺得她在掩飾什麼,可是又說不上來。
「哥哥好嗎,我幾天沒看見他。」我問她。
「好。」她臉一紅。
我見到如此情形,心便軟了,未來的嫂子,不可與她有爭執。
我說:「到哥家煮飯吃,來。」
丹薇煮得一手好菜,我們在哥那裡吃得酒醉飯飽。
九點鐘,哥哥送她回去,她說要在家等長途電話。
丹薇沒有什麼缺點,可是幾個月下來,我們對她的認識還是少得不能再少,等於零。
她從來不把家裡的事告訴我們。
每個人性格不一樣,我健談,但不能逼著她也坦白。
放假丹薇打算回香港,家裡已給她寄了飛機票來。
我與哥哥商量:「回不回去?」我問他:「你陪丹薇走一趟也好。」
「回去看看父母是真,我老覺得丹薇在香港是有男朋友的,陪她才犯不著。」哥哥說。
我說:「公平競爭嘛,現在的男人都懶,又沒風度,巴不得女孩子帶著鈔票送上門來。」
「那麼回去吧,你也一起走,」哥哥說:「看爸媽到底打算怎麼樣,或許把媽媽接了來住。」
我們特意把飛機票與丹薇訂在一起,她頗意外,但照例維持靜默。
我說:「哥哥想拜見伯父伯母。」
丹薇說:「我沒有父母,只有一個姊姊。」
這是第一次聽到她家裡的事。
父親親自開車來接我們飛機。
他說:「有什麼事慢慢說,我先把你們安頓好再說。」
「我與哥哥住媽媽那邊,這是我同學丹薇,」我說:「勞駕你送一送她。」
媽媽一見到我,照例罵父親,令我與哥哥很尷尬。
媽媽把最新消息提供給我。
「我把他查得一清二楚」她開始。
我插嘴,「你將來退休可以去中央情報局一展才能。」
「他的情人年紀很輕,是個舞女,只有一個妹妹,他把小的送到外國讀書去了,多偉大,幫她作育英才呢,」媽媽氣,「我一輩子也不會呢——」
我打斷她:「慢著,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
哥哥也覺得了,他一臉的恐懼。
「叫周萍姬,只比你大三歲,父母去世,兩姊妹相依為命,你爸就是會同情人,覺得她們可憐,如今打算好好栽培那妹妹,你說荒謬不?」
哥哥的面色轉為蒼白。
父親的詭計,我不會原諒他,設計叫子女去照顧情人的親戚。
而丹薇的城府也太深了,毫無廉恥的利用我與哥哥,特別是無辜的哥哥。
我可以原諒衝動與奢侈的感情,但不能饒恕卑鄙的陰謀。
我第一次為這件事生氣發怒。
我「霍」地站起來,「我去找父親!」我說。
哥哥說:「我跟你同去。」
媽媽並不知道內情,她說:「幸虧我有子女,我知道你們遲早是會站在我這邊的。」
父親自會議室出來見我們。
我鐵青著臉責問他:「我與哥哥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利用我們去照顧周丹薇?」
父親心虛,他說:「你們的同情心什麼地方去了?這個女孩子又沒錯,就算我與她的姊姊有錯——」
我厭惡的說:「這是你與她們之間的事,美國有三千多間大學,為什麼偏偏要與我們一起?你的一切與我們無關,不要把我與哥哥也牽涉在裡面,你是一個骯髒的人,我真以你為恥!」
父親求救似的看著哥哥,哥哥緊閉著嘴唇,不發一言,顯然同意我的話,我想到哥哥在過去半年內為周丹薇付出的心血,不顧一切的發作。
我咬牙切齒的對父親說:「你不是要哥哥娶了周丹薇才會甘心吧?」
「我是你的父親,」他拍著桌子說:「你不可如此對我說話!」
我以更大的聲音嚷:「你的所作所為不似一個父親,你試捫心自問,你敢說你不慚愧?」
哥哥說:「我們走,多說幹什麼呢。」
我跟父親說:「你可以止付我們的學費,我與哥哥都不會介意,我想你不會有什麼事是做不出的。」
哥哥說:「走吧。」
爸爸在我們身後叫,「你們兩個聽我解釋——」
我們連那句話都沒有聽完。
我問哥哥:「你打算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