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女在廿一歲之前已經賺夠一億隨時退休讀書去了。」
杏芝不語,她知道碧荷的事。
碧荷口中的聰明女,指她妹妹玉荷。
玉荷是女演員,不知怎地,也沒拍過幾部戲,就已經紅起來,有個非常富有的男朋友,什麼都願意奉獻給她,一下子把父母往山頂挪,吃得好住得好,現在共擁有三輛名車。
忽然說累,要去讀書,不再工作,男朋友團團轉,又忙著人替她找學校……
碧荷說:「她一直是家中公主。」
杏芝惆悵,「人是有命運的,何況她長得那麼漂亮可愛。」
「不美當然不行。」
杏芝笑不可仰,「請你打開報章雜誌研究一下那些夫人們的尊容。」
碧荷嗤一聲笑出來。
可是這個時候,她們口中得天獨厚的小公主卻正在鬧情緒。
豪華寬大的客廳,一塵不染白色的裝修與傢俱,女主人板著臉,在地毯上踱步。
片刻,她忍不住,撥」個電話,「叫楊先生來見我。」
那邊秘書耐心地回答:「楊先生在紐約開會。」
周玉荷忽然這樣說:「限他一小時後在我家出現,不然我招待秘聞週刊記者。」
用力摔下電話。
她年輕好勝、衝動,她看著名貴鑲鑽的手錶,準備六十分鐘一過便撥電話給報館。
可是電話鈴響了。
玉荷當然知道這是誰。
她取起聽筒,冷笑一聲。
那邊開口,「我真的在紐約,怎麼趕得回來?」
「我多給你廿四小時。」
「有什麼事,在電話說也一樣。」
玉荷不由得心酸,現在他已不願見她。
但她是個聰明女,知道事情結局必然是這樣,便冷冷說:「分手亦不用避而不
見。」
「你有什麼條件說吧。」
「一億。」
「此刻你住的房子用的車子馬上替你付清款項,外加一千,不要就隨你。」
「你答應過三千。」
「一千五。」
「兩千,不能再少,我要生活。」
姓楊的實在不願多講,「你不能提到我的名字,否則我總有辦法對付你。」
「什麼時候付款?」
「區律師會同你聯絡,放心,我從不欠女人錢。」
像乞丐那樣打發了周玉荷。
玉荷剛想站起來,又接了一通電話,是她母親打來的,唷嘀咕咕,尷尬地笑笑向她要錢,「弟弟想買跑車、妹妹欲到歐洲旅行、你父親想移民到溫哥華,你請楊先生替我們打點一下。」
玉荷不作聲。
半晌她才說:「我想想。」
掛了電話,她也不悲秋,一逕聯絡區律師。
她倆在辦公室見。─
門一關,玉荷開門見山,「我要賣房子。」
區律師點頭,「明智之舉。」
「然後到外頭去跑一趟。」
「我可以替你辦手續。」
「你的費用──」
「我會向楊先生算,他不會介意,不過你知道他脾氣,這件事千萬別在人前人後透露片言隻字。」
「我明白。」
「再見,周小姐。」
玉荷忽然轉過頭來,看著區律師,「你為阿楊服務多年,像我這種女人,見太多了吧。」
區律師不語,只靜靜看著周玉荷。
玉荷離去。
在停車場,她被三條大漢截住,其中一個對她說:「記住,切勿恐嚇勒索楊先生。」
三個人輪流給了她十來個巴掌,把她推倒在地。
周玉荷受襲後想爬起來,可是滿臉血,終於不支,趴倒在地。
由一途人把她扶起二小姐,我替你叫救護車。」
「不,」她咬緊牙關,「送我到私家醫院。」
那年輕人略為猶疑,居然照辦。
玉荷的傷勢並無大礙,止血、敷藥,留院觀察。
那個年輕人留下了卡片,她撥電話向他道謝。
他叫李尚傑,是一間中型貿易公司的主持人。
他來探訪她,叫她「周小姐」。
原來他一早知道她是誰。
她大方地招呼他,「那日摔一跤重的,幸虧你扶我爬起來。」
李尚傑看著她,血污已經洗淨,瘀腫消褪,仍然是個粉妝玉琢的美人兒,比銀幕上還要好看,他心甘情願聽她差遺。
周玉荷也正想有個人跑腿辦事,於是留他喝咖啡。
身邊反正有點錢了,這次可不必太過計較人家的身家財產了吧。
說到搬家,那姓李的年輕人忽然問:「是要套現嗎?」
王荷點點頭,「搬到小一點的地方去。」
那年輕人不動聲色,「賣給我好了,然後,我把公寓租給你,你仍住這裡。
玉荷、心一動,想不到他有實力,於是笑笑問:「租金多少?」
「一季收一塊錢。」
玉荷鬆口氣。
她又何嘗願意搬走,像她們這種人,場面小一點都會叫人看不起。
她凝視李尚傑,「那怎麼好意思。」
李尚傑不加思索,「只要你喜歡。」
李尚傑回到公司,立刻調動資金。
他是家中獨子,李老先生知道了問道:「一時間調那麼多現款幹什麼?」
李尚傑微微笑,「買房子。」
「買那麼貴的房子?」
「準備結婚。」
李老先生一怔,也笑了,老懷大慰。
機緣巧合,被李尚傑逮住了機會,那正是周玉荷的一個關口,她說得對,由他把她自地上扶起來,她感激他。
三個月後他們便宣佈婚訊。
玉荷相貌與言語均十分玲瓏,最重要是,在這個虛榮的都會裡,人人崇尚名氣,李家並不介意娶周玉荷那樣的媳婦。
過去?誰沒有過去。
小家碧玉,銀行文員,一般都有過去。
他倆在溫哥華旅行結婚。
碧荷特地去觀禮,在白紗掩映下,玉荷的確是個最美麗的新娘子。
周玉荷這一段,暫時告一個段落了。
李尚傑有一個小表妹,熱衷表演事業,盼望表嫂提攜。
「聽說很黑暗?」
玉荷笑笑,「什麼地方都有光有暗,一切看自己。」
「能介紹一個經理人給我嗎?」
「你問准父母沒有?」
「十八歲啦,他們不反對。」
玉荷當然有關係,即時幫表妹作中間人。
銀星機構是間有規模的經理人公司,一談即合。
那個叫林子貴的小女孩很快被摔為玉女歌星。
玉荷已退出江湖,每日到貿易公司幫忙打點生意,十分有成績。
她同姐姐說:「碧荷,不如你亦過來幫手。」
碧荷連忙擺手,「你是他們媳婦,有你足夠。」
玉荷知道姐姐挺有志氣,遂作罷。
碧荷終於稱讚妹妹,「你也真不容易,夫家族大人多,個個擺平,娘家弟妹又難搞,居然也能滿足他們。」
玉荷笑,「我盡力而為了。」
一日,兩姐妹去喝下午茶,冷不防有人同她們打招呼。
轉過頭去一看,是位中年婦女,身段發福,滿面笑容,衝著玉荷說:「大明星,不記得我了?」
碧荷有心看妹妹怎麼應付,好一個周玉荷,不慌不忙,笑吟吟地說:「考我來了,怎麼斷定我不記得?」
那位中年太太笑道:「你說,我是誰?」
玉荷問:「說得出又如何?」
「請你喫茶。」
碧荷只覺無聊,誰稀罕這一頓茶,可是玉荷卻好耐心,只聽她笑道:「你是尚傑三表叔的堂姐,是我們的表姑媽,蜜月返來,你與珍姨、紅嬸、玲表姐一起來探訪過我們,坐一會兒就組牌局去了,沒留下來吃飯,你是洪太太,我說得對不對?」
那洪太太目瞪口呆,過半晌,綻出笑聲,「難怪你公公婆婆那麼疼你,這下子連我過了幾天,玉荷果然上門打牌去。
其餘兩位牌搭子還未到,玉荷陪洪太太聊天。
看到洪太太手上戒指,忙讚好看。
「你那只也不小呀。」
玉荷笑笑,「我只得三卡拉,不大不小,平時戴。」
「我的也不過五卡拉而已。」
「你看洪先生對你多好。」
此言一出,洪太太靜了下來。
過一會兒她說:「不怕你見笑,老洪外頭有人。」
玉荷並不意外,只是呵地一聲。
洪太太說下去,「不是頭一次了,我同他吵過,分開了,很快又有第二個。」頹喪起來。
玉荷很會說話,「換來換去,沒有感情,不怕的。」
洪太太聲音裡像是有一線生機,「你真是那麼想?」
玉荷點點頭。
「我該怎麼辦?」
「搓搓牌,吃吃燕窩,外頭的事,何用管太多,今日報上大字標題南北也門內戰,我還是首次知道也門是個國家,在地球哪一個角落呢?誰理它。」
「玉荷,我真愛聽你說話。」洪太太落淚。
玉荷只是笑。
「現在這個很年輕,他都不大回家來了。」
「唔。」
「是個歌星,表演行業的人會做戲。」
玉荷不出聲。
「我不是說你,」洪太太慌了,「你不要多心,玉荷,你是出污泥而不染的一朵蓮花。」
玉荷忍住笑。
一時好奇問:「她叫什麼名字?」
洪太太恨恨地說:「叫林子貴。」
玉荷怔住,完全不動聲色,幸虧這時牌搭子陸續來了,大家一鬧,洪太太又高興起來。
那夜回到家,玉荷立刻撥電話。
「於貴,你倒是在家。」
「玉表嫂找我,我敢不在嗎?」
「明天下午一起喝茶吧。」
「遵命。」
第二天,見到了子貴,玉荷立刻就知道這女孩子找到了後台老闆,只見她渾身上下都是名牌衣飾,嬌矜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