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荷是過來人,笑瞇瞇說:「記者問起,只說是母親阿姨津貼的。」
子賓對表嫂十分尊重,「找我有事?」
「你認識洪保之?」
子貴一愣,「只是普通朋友。」她低下頭。
「這人是親戚,你是我表妹,洪某太太是我表姑,一表三千里,可是終歸有點牽連。」
子貴不語。
「是普通朋友最好不過,俗雲,兔子不吃窩邊草,你最聰明,應當明白。」
「多謝玉表嫂提點。」
玉荷笑了,「我早知道你最乖巧不過。」
暗暗吁出一口氣。
喝完茶,周玉荷走了。
那林子貴取出手提電話打給姐妹淘,「媚媚,出來,介紹一個人給你,誰?洪保之,」笑,「我的男朋友?誰說的,男朋友怎麼會推薦給你,人很爽快,沒有麻煩,手段闊綽,出來吧。」
掛了電話,一個人坐著等。
臉上露出寂寥的神色來。
都會中數十萬個似她這般找生活的女孩子,憑一點青春天賦,換取她們渴望的物質。
天公地道呢。
她有點捨不得洪保之,聽說他太太根本不理他,整天只坐在牌桌上。
這是真的。
那麼多事情發生了,洪太太照樣坐在牌桌上。
「聽說又換了人了。」
玉荷有點歡喜,只是不動聲色。
「此刻又換了個鐘媚媚,是模特兒。」
玉荷問:「你怎麼知道?」
「信用卡公司把老洪申請的附屬卡單子寄到這裡,被我看到帳單。」
「原來如此。」
「一個月花好幾十萬。」洪太太喃喃說。
玉荷唯唯諾諾。
「玉荷,我教你一道板斧,若有親戚不知好歹,非治他們不可,手不能松,心不能慈,不然他們會順著桿子爬上來……」
他殺
莊美珠接到消息,童愛娣病逝。
她呆了一會兒,抬起頭問左凝芝:「真是病逝?」
「真的。」
「不是自殺?」
「美珠,她病了有一段日子了。」
美珠冷冷說:「那麼,她死於地殺,兇手呼之欲出。」
「你太偏激了。」
「那個孩子怎麼辦?」
「孩子分別八歲與六歲,已經相當懂事,她們父親會用心照顧。」
「我從來沒喜歡過謝明中,不過是一名畫廊東主,卻目中無人,姿態驕矜,數錢,
本市多少財主,數才,都會有的是才子,什麼都輪不到他,卻夜郎自大,討厭。」
「別提了,謝明中也是受害者。」
美珠不語。
她落下淚來。
童愛娣是個美人,清麗脫俗,性情溫婉,人也長得聰明,高中時已被星探看中,問她願否做演員,被她婉拒。
畢業後到廣告公司工作,因利乘便,拍過廣告片,被公眾驚為天人,本可打鐵趁熱,往演藝界發展,可是她只推性情不近,寧做幕後工作。
短髮,白襯衫,黑色窄腳長褲是她最喜歡的打扮,臉上也鮮見脂粉,那種美確是天生麗質。
無論走到何處都有人回頭張望,習慣了,她亦安之若素。
然後,她決定結婚。
一說出謝明中三個字,美珠立刻覺得不配對,但是亦不便講什麼。
婚禮很簡單,愛娣穿白色緞子禮服,手持一束梔子花,清麗一如仙子,謝明中高而瘦,外表看起來倒還過得去,這是他第三次結婚了。
待妻子的朋友總算客氣,冷冷地握手道謝。
接著一段日子內,一班老友聚會總是到愛藝廊,的確是好地方,大家亦都喜歡看到夠格的藝術品,價錢貴也不計較。
總看見童愛娣穿著名貴套裝站在畫廊幫著招呼人客。
社交界很喜歡她。
不,她不是主角,可是她卻成為最可愛的百搭。
社會始終勢利,要當主角,那真得擁有一隊運油船或是十幢商廈,而不是一間畫廊。
謝氏生意蒸蒸日上,很快開了分店,愛娣且添了兩名女兒,老闆娘生活彷彿很適合她。
老友聚會,她也來參加,姿態一貫大方可愛。
「愛娣比我們走快好幾步。」
「是,我大學還沒畢業。」
「唏,我才剛在銀行實習。」
「我連男朋友都沒有。」
愛娣只是笑。
美珠問:「快樂嗎?」
愛娣答:「我渴望有個家。」
凝芝在一旁聽見,立刻說:「求仁得仁,是謂快樂。」
可是美珠記得,在那個時候,她內心已覺得有一絲不妥。
她正努力讀建築,無暇管閒事。
不過側聞謝氏持愛娣不錯,讓妻子掌握經濟。
愛藝廊生意非常好,客人中達官貴人實在不少。還有一幫演藝界紅人進出,美珠感到安慰,看來美麗的愛娣居然旺了旺財。
終於有自己的家了。
愛娣的父母一早離異,她是獨生女,生活一直寂寞,故不渴望名成利就,只想有一頭幸福的家。
現在如願以償,大女兒長得像安琪兒,人見人愛,小女聰穎過人,懂事禮貌,與母親一般高貴文靜。
大家都認為童愛娣從此以後會順利循著軌道前進,所有的朋友有事都喜歡跑到愛藝廊訴苦,看看畫,坐在雅座談上一小時,之後,氣消了,胃口也好了。
愛娣總是笑瞇瞇,熱誠招呼朋友。
在愛藝廊,除出看畫,還可以飽其他眼福。
一會兒,林青霞同男伴進來了,伊人不化妝一樣好看。
他們還沒走,周慧敏一身便服坐下,氣質似小公主。
美珠還見過成龍,他與幾位外國朋友一起。
當時問愛娣:「可以問他要簽名嗎?」
老闆娘笑笑說:「工作那麼繁忙辛苦,好不容易抽空坐下來欣賞藝術,算是享受,何必去打擾她們呢。」
美珠一想,這是真的。
氣氛那麼鬆弛,一旦知道有影迷在側虎視眈眈,感覺想必不一樣。
愛娣真體貼。
凝芝說:「愛藝廊簡直成了明星集中地。」
「對宣傳很有幫助。」
「那是一定的。」
「愛娣是我們之中最有錢的。」
毫無疑問。
愛娣新居在石澳。
美珠一進去便愕住,這像建築文摘裡的理想家居。佈置淡雅、大方、名貴、別緻、舒適,一個人的品味發揮到最高處,便是這個模式。
美珠忽然對謝明中添增三分好感,能把妻兒安置得那麼舒服,這個人,也總還有可取之處吧。
愛娣忙著招呼朋友在寬大的露台坐。
「明中不理我怎麼搞,家裡他由我拿主意。」
凝芝問:「店裡呢?」
愛娣含蓄地笑笑,「店裡也是我的主意。」
大家大笑。
那都是愛娣應得的,她的工作量很大,每天早上十一點到晚上十一點,打點宣傳推廣,安撫夥計、算帳、與會計師律師周旋、控制出品質素,她是愛藝廊的活招牌。
愛娣一直留髻曲長髮,波浪一般貼在精緻的臉頰邊。
小孩進了名校唸書,她的時間比較寬動,會主動約朋友喝一杯茶。
那一天,她拿著一本雜誌,社交版一定又刊登了她的照片。
美珠翻開一看,讀到一篇訪問。
「寫得很好。」
「過得去啦。」
「你人緣很好。」
愛娣只是笑,碧清的大眼睛看著遠方。
那麼多年的朋友了,美珠直接覺得她有話要說。
「在想什麼?」
愛娣低頭,「沒什麼。」
「你有心事?」
「一直以來,我都有心事。」
美珠不語,天下焉有沒有心事的成年人。
當下她說:「這幾年間,你也算是想什麼有什麼了,還不滿足?」
隔半晌,愛娣抬起頭來,「男歡女愛呢?」
美珠嚇一跳,「你說什麼?」
「我指愛情。」
美珠看著她,「你響往愛情?」
「是。」坦然承認。
「你與謝明中之間沒有愛情?」
「從來沒有。」
「可是你們一直以來不是相敬如賓嗎?」
愛娣笑了。
美珠洩氣,真笨,彼此尊重同愛情有什麼關係?
她發覺自己又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孩子都那麼大了。」
愛娣看著窗外。
「你有了對象?」
愛娣不出聲。
「你願意放棄現有的一切?」
「也不用全部犧牲,我總是孩子的母親,還有,愛藝廊我起碼占一半。」
「他是誰?」
愛娣不語。
美珠舉起手,「你不說,也算了。」
「不,不是不說,我還沒立定主意。」
「那麼,容我勸你馬,今日你擁有的一切,得來也並不容易,千萬別輕易拋棄。」
「我從來沒戀愛過。」
美珠說!「我也沒有。」
「那麼,你不會知道那種感覺,他令我著迷,」文雅的愛娣一改常態,用詞十分大膽,「他的眼神、聲調、身體均令我陶醉,我想佔有他,長時間與他在一起。」
美珠說不出話來。
過一會兒她問:「謝明中可知道此事?」
愛娣十分訝異地答:「誰理地。」
完了,這頭婚姻已經完蛋。
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支線發展。
那日分手,美珠並沒有怪愛娣貪婪。
男歡女愛,誰不想。
有那樣的機會,莊美珠說不定也會拋棄一切去追求歡愉。
她深深歎息。
不久,紙包不住火,消息傳開來。
凝芝第一個來找美珠。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誰?」
「朱海昌。」
「哪個失海昌?」美珠愕然。
「拍電影的朱海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