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阿清自從生產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小腹收縮得不太好,很明顯的凸了出來,這樣子的身裁,與以前比是差得太遠了,難怪她要不開心。
然後孩子就哭了,阿清無可奈何的進房去抱她。
我在客廳裡尷尬相,也只好跟進房去看孩子了。
房間裡的情形是可想而知的。阿清根本不知道收拾。
她連被子都不摺,化妝品一個梳妝台上都是。
小孩的衣服,毯子一半在地上,檯燈上都是灰塵。
大可怕了。
這樣的家怎麼可以被稱為一個家呢?我順手替她收拾起來。
這些工作,在家裡的時候,都是我替她做的。
我雖然沒有換過小孩子尿布,但是還做得過得去。
我又替小孩子換了乾淨袍子,抱在手中看了看。
她的確是長得好看的,我從心中喜歡她出來。
跟著我替阿清理了一理房間,把窗簾拉開,讓新鮮空氣進來,把一切東西整整齊齊的放好,房間看上去舒服了。
阿清笑了,「你真行,姊姊。」
「那裡。」我將孩子放在大床上,她笑了起來。我又把小床理好,把該洗的東西都拿到浴室裡去。
「那傭人不會做事情。」阿清毫不慚愧的告訴我。
「傭人也只有一雙手。」我忍不住笑笑的反駁一句。
阿清的瞼紅了一紅。「咦,她回來了,一小時後可以吃飯。」
我也聽見傭人開門關門的聲音。
天威進房間來一看,登時呆住了,我向他點點頭。
「真不好意思,你是客人,倒叫你動手做事。」他說。
我擺擺手,「過來看看孩子,頭髮好長呢。」我說。
他搖搖頭,「我去叫傭人煮多兩碗飯。」他出房去了。
阿清說:「不看拉倒!偉大?他偉大?瞧瞧那個鬼樣!」
我搖搖頭,這時候女傭人又倒了一杯茶來。
我到客廳去把所有的尿布都疊好了。我不是要討乖,只是看不順眼亂成這樣子。
那一頓飯吃得不太和洽,他們兩夫妻不對話。
這樣子下去,怎麼能對一輩子呢?我真擔心。
阿清對我說:「我想去找一份工作做,姐姐。」
「那倒也好。」我說:「多份工作是好的,反正有傭人。」
「在家悶都悶死了。」她說:「有工作至少有寄托。」
吃完了飯,我在那裡休息了一會兒,便告辭了。
「我送你下去,」天威說:「外邊天已經黑下來了。」
阿清不反對。
他送我到樓下,沒有說過一句話,後來他問:「家裡好嗎?」
「好。」
「一個人靜不靜?」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聲音很小。
「還是老樣子。我裝修過屋子,很不錯。」我說。
「那是一定的。你是這麼會理家。」他靜靜的說。
我對他的仇恨早已消失無蹤了,現在只覺他可憐。
「你的小房車呢?」我問。
「省錢,賣掉了。」他說。
就在那個時候,一輛空的計程車駛過來,我截停了它。
「再見。」我說。
他也向我道別,一個人默默的走回來,一肚子的委屈。
回到家裡。我開了暖爐、電視,只覺得自己幸福。
雖然我沒有過過狂喜的日子,但是生活一向平靜。
這是多麼不容易呢。我伸伸腿,過得太舒服了。
我的信心漸漸恢復過來,現行矩步,到底有代價。
過了幾個星期,有一天下班,我剛弄了粥,就聽見門鈴響。這種時候,會是誰來呢?
我去開了門,門外站的是天威一個人。
「唉呀,是你。」我驚奇的說:「在下雨呢,快進來。」
他進來,看了看屋子,「弄髒地方了。」他說。
「不會,把外套脫下來,阿清呢?在車裡?」
「沒有,她沒有來,她找到工作了。」他告訴我。
我一呆。「是嗎?你先坐坐,我去給你倒杯熱茶。」
「我不冷,我喝了點酒。」他傻傻的笑了。
我有點不放心他,看樣子他喝了不少,我為他沖了一壺濃濃的咖啡。
他喝了一口,「真香。」他搓搓手,「好一個家啊。」
我不出聲。
「我真蠢,竟會不知道選擇。你沒有恨我吧?」
我正容道:「天威,你是我的妹夫。每一個人有他的選擇,但是做人切忌反覆無常,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
「我的確會後悔一輩子。」他說:「我不該娶阿清。」
我笑了。
「笑什麼呢?」他問。
「笑你,如果你娶了我,還不是一樣?你會念念不忘阿清的美貌招搖,你同樣不會滿足,你太貪心了,天威,
你不是一個孩子,誰也沒逼你娶阿清,事到如今,你只有發奮做人。」
「我無法討得她的歡心,她不愛我──」他說。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愛你,既然犧牲,就犧牲到底。」
「我,我,……」他結結巴巴的說不下去了。
「天威,你最錯不是娶了阿清,而是猶疑不決。」
「你說得太對了,阿潔,我對你不起。」他竟掩臉哭了起來,「我不是人。」
「何必責怪自己呢,當時你又是這麼理直氣壯。」
他還在哭。
「我現在不是很好嗎?一會兒有朋友來看我。」
他抬起頭來。我發覺他的眼睛佈滿紅紋,頭髮凌亂,襯衫很縐,領圈有點黃黑,髒得?很,阿清實在沒有照顧他,他比獨身的時候更差。
「你這樣會影響工作。」我說:「天威,振作起來。」
「你太好了,我一向知道你好,但是我著了魔。!」
「不要怪你自己,也不要怪阿清,頹喪是不應該的。」
「唉那個孩子,又不是我的,叫我怎麼好?」
「天威,不是我怪你,但是這一切你事前都清楚,你不是不瞭解阿清,現在你又怨天怨地,使我反而同情阿清
,開頭是你要表現偉大愛情,是你要為她犧牲,為什麼不做得好看一點呢?後悔不是辦法,一個男人,要有膽色勇氣,你一直就是如此婆婆媽媽的,我不愛聽這些!」
我的聲音很大,把他教訓了一頓,我覺得我說得有理。
他是一個這樣的小人物,我真慶幸沒有嫁給他!
阿清雖然錯得厲害,不過劉天威也不是個東西。
「你回去吧。」我下令逐客,「說不定阿清在等你。」
「好。我回去。」他說。
他站起來,喝完了咖啡,穿上了大衣,走到門前。
「我沒有福氣,也許你不知道,我是真正的反悔了。」
我打開了門,送他出去,再關上了大門,鬆口氣。
他反悔?
當初他何嘗不反悔與我訂下了婚約?一看到阿清,他來不及就跟著走了,現在阿清的劣點暴露無遺,他又想回這裡來?不可能的事!我怎會那樣糊塗?
事實上現在一檢討,我根本不知道我當初看中他那一點。
自從阿清離開了這裡,我反而獨立自由起來。
我心裡不再苦澀,不再有重壓,不再拘謹了。
沒過多久,有三個朋友來了,我們大家吃了一鍋粥,有一個中年男人開始教我打橋牌。他姓陳,很有幽默感,風度也很好,他似乎不介意我領悟力低,耐心太好了。
這個姓陳的朋友是王氏夫妻帶來的,我也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我們熟絡得很快。
可以算是我同學的王氏夫妻盛讚我能幹,叫我臉紅。
他們好似有意介紹陳先生給我,本來遇到這種情形我會手足無措,但是現在我覺得認識一個朋友,有什麼不好?
他們是十一點多才走的,我有點累,收拾好便睡覺。
我現在沒有失眠了。感謝上帝。真的要感謝上帝。
以後王先生太太常常來,我也常常去他們家。
這兩夫妻真是熱心人物,又是信教的,非常友愛。
他們異常喜歡我,我跟他們也相當合得來。
我漸漸知道他們的陳先生今年卅八歲,事業有點成就。年前太太去世了,並沒有孩子,他學問不錯,是值得做朋友的,而且人非常溫文.又帶點活潑,從來不提男女私事,一付光明磊落的態度。
這叫我放心與他做朋友,自從得了天威的教訓後,我一切得小心了,朋友是朋友,一切都慢慢來,我非得觀察清楚不可。
但是因為有了這樣一個朋友,我不再寂寬了。
我有了正常的社交生活,日子過得很有意思。
我把天威那件不愉快的傷心事,忘得一乾二淨,不過有一天,我接到一個很奇怪的電話,叫我驚奇。
電話是彼得打來,他問明我是誰之後,有點不好意思。
「阿清好嗎?」他輕輕問。
「她死活與你還有關係?」我反問:「你權當她死了好了。」
「我知道你生氣,姐姐。」他的油腔滑調又來了。
我厭惡的說:「你別跟我來這一套!誰是你姊姊?」
「孩子好嗎?」他的皮倒真是很厚,吃他不消。
「打掉了,照你說的,三千塊醫藥費一點不多。」
「這……我聽說孩子養下來了,是個女的,是嗎?」
「你聽誰說的?」
「告訴我好不好?」他央求,「到底是我女兒呢!姐姐。」
他倒是打聽得很清楚。我反問:「你女兒,你開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