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是?」
「是你女兒,幹麼當初不承認?幹麼要打掉她?你也配有女兒?見你的鬼,你不去照照鏡子?你是殺人犯!」
他讓我痛痛快快的罵了,一點都不生氣,真有功夫。
他說:「姐姐,你不曉得,我原以為阿清開玩笑來要脅我,我怎麼曉得她真有了孩子?我父親也以為是開玩笑,我當時既生氣又糊塗,真是錯了,哪曉得她真的養了孩子下來,算算時間,我才恍然大悟!」
「放狗屁,你以為有人相信你?」我大聲的罵他。
「唉,姐姐!你不相信我也是應該的,我活該死,我活該給你罵,姐姐,你罵我是給我面子,只求你聽我說下去!」他苦苦哀求。這樣的人,令我既好氣又好笑。
「說吧。」
「如果我立了壞心腸,現在何必求姊姊?孩子是女的,又不是男的,我又不是沒生殖能力了──」
「去你的!」我喝止他,「別在我面前胡說八道。」
「姐姐,我要見孩子,完全是放不下心,沒有其他意思。」
「阿清嫁了人,你迫成她這樣,你難道不知道?」
「孩子跟他們會幸福嗎?」彼得又遊說:「我要見孩子。」
「孩子不幸福?就算你當初不信阿清有孕,你又可曾想到阿清的幸福問題?」我說:「你說什麼我都不信!」
「我要阿清隨我!」
「荒唐荒唐!她已經嫁了人了!女人能嫁幾個丈夫?」
「你看看好了!既然她與我有了孩子,我一定要她!」
「你饒了她吧!」我說:「又去破壞她幹什麼呢?」
「你不知道,姊姊,她只愛我一個人,我不是去破壞。」
「那你去找她幹麼?你倒解釋給我聽聽。」我說。
「我去救她。姐姐,你說得對,我也荒唐夠了。」
「真是一筆糊塗帳!二我不管你們,」我要掛電話。
「把她的地址告訴我吧。」彼得哀求了又哀求。
「你有本事,自己找去,我不做這種事情!」我說。
我把電話用力掛上了,阿清這幾個男人,天曉得,
一個輪著一個的來麻煩我,還成什麼體統呢?
我不曉得彼得會不會真去找阿清,憑他的神通,似乎不是太難的事情,到時又有一番好戲可看了。
這是阿清的事,我終於學會了免管閒事這戒律。
她的確是我的親妹妹,但是她也是個人,她有主張。
她認為好的,她有權去做,她做錯了,她有去受罪。
我可以勸她,但是不該干涉她,這樣做才對。
我以前實在是太管得她多了,以致自己受罪。
於是我也沒有打電話去問她任何事情,我裝成沒事人一樣。這是處世之道,即使阿清是我妹妹,也只好這樣。
隔了沒多少天,阿清倒上門來找我了,那天我沒出去。
她一進門,就驚呼一聲,「家裡完全不同了!」她嚷。
「是的。我稍微改動了一下,其實傢俬還是舊貨。」
「太好看了,我那邊……唉那個人,狗窩。」她說。
我想告訴她,怎麼樣的屋子都得打理才行,人力要緊。
「喝點什麼?」我問。
「你把我當客人了,何須這麼客氣?」她笑問。
「有什麼事啊?」我問她:「你沒有事也不會來找我。」
「當然。」她自皮包裡摸出香姻與火,點燃著了。
「什麼事?說來聽聽。」我遞給她一杯茶。
「你答應我呢,固然好,不答應呢,也算了。」
「我不會不答應的,阿清,只要合理就行了。」我說。
「姐姐,你知道我一向對你不起……」阿清苦笑。
「別說這種話了,阿清,那段事情我早已忘記了。」
「是的,你現在過得很好,我看得出來。」她說。
「你有什麼事呢?」我催她說出來,她真的不必賣關於。
「我找到工作了,一份薪水很優厚的工作。」她說。
這不稀奇,阿清常常有這樣的運氣,她是得心應手的。
「那好極了。」
「我想與天威分開。」她說:「我受不了這男人。」
「可是你們結婚才幾個月罷了。」我說:「這怎麼行?」
「沒有不行的,去律師那裡簽張分居狀好了。」
「這……」
「姐,我知道你又不贊成,但是天威這個人……」
「我並不同情他。」我說:「事實上他的確難以忍受。」
「我也過份一默,但是與他在一起,等於坑死了我。」
「這我相信。」
「姐,孩子不是他的,我又喜歡她,我想把她領過來。」
「這也是好的。」我說:「孩子又沒有過失。」
「但是我一個人帶她,實在不方便。」阿清說。
我靜默了一會兒,「你是不是想搬回來住呢?」
「不不,我不會再打擾你了,姐姐。」她不好意思的說。
「那你預備怎麼樣?」我問。「你說來聽聽。」
「我這次與天威分手,想出去找一間房住,出入方便一點,孩子實在沒有辦法帶,家裡地方大,我想把孩子寄在你處,我出錢請個傭人。這是我的主意,如果你不同意,可以拒絕我。姐姐,我已經很過份了,不想你再為難。」
我聽了她的話,鬆一口氣,原來她想這樣子做。
阿清低著頭,好像很有一點抱歉的樣子,我想了一想。
「這樣也好,無論如何,孩子是我的外甥女。」
她歎口氣,「姐姐,你對我,真是沒話說了。」
我也歎口氣。
「往事不要再提了,」她說:「以後我再也不會令你失望就是了,姐姐!我會努力的。」
我說:「事情就這麼決定了,你去找女傭人吧。」
「每個月的薪水我會交來的。」她告訴我,「你放心。」
「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你倒與我講起錢來了。」
阿清又低了低頭。「姐,我認得了個新朋友。」
「男的?」
「是。」
「那麼彼得呢?」我問:「他有沒有去找你?」
「找我?他為什麼要來找我?」阿清的神色淡漠。
「哦。」既然沒有去找她,那就最好了,我心裡說。
阿清好似已經不將彼得放在心上,這也是好事。
她說得出做得到,先請了個女傭人在我那裡,隨即把孩子抱了過來。我把書房整理下,做了嬰孩房。
家裡屋子大,天花板又高,多兩個人,不覺得什麼。
孩子已經有三幾個月了,長長的頭髮,真是可愛。
我下班回來,反而不用自己忙著做飯,真正的享受起來!孩子又可以為我解悶,阿清也常常回來,兩姊妹的感情反而有很大的進展。
阿清再三叮囑,叫我不要將新地址告訴任何人。
特別是劉天威,她說。
她與他在律師處正式簽了字,這也是對的。
像劉天威這種男人,誰都吃不消,離開了也好。
我只希望他不要上這裡來,否則的話,真要對他不客氣了。
我討厭三心兩意的男人,劉天威是其中的佼佼者。
現在他兩邊不著,倒可以真正的輕鬆起來了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又來了一次,那是一個晚上。
一進門,我就對他說我有事,馬上要出去。
他沮喪的說:「阿潔,我失了業,阿清又離開了我。」
我的同情心油然而生。阿清離開我倒是知道的。
但是失業呢?失業又是怎麼一回事?他有一份好工作。
「我現在很頹喪,我根本不想工作了。」他說。
「就算在婚姻上不如意,」我說:「也不要這樣啊。」
「我連人也不想做了,我真是後悔。」他抬起頭。
「後悔是於事無補的,你還是振作起來吧。」我說。
他不響。
「沒有一個人會同情頹喪的男人,」我說:「快點振作。」
「阿潔,我求你回來,可以嗎?」他忽然之間說。
我先是一呆,然後笑了出來,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我曉得不應笑,但是我畢竟是笑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麼。
「我很可笑,是的,」他說:「我深深知道這一點「。」
「過去的事不能再提,你應該把精神寄托在事業上。」
「阿潔,」他說:「我知道我是獲得報應,真的。」
「快別這樣。」我也只有這一句話,想不出別的了。
他緩緩的站起來,「我知道我可笑,我走了。」
我只好替他開了門,他喃喃的說著話,開門走了。
我真怕他會失心瘋,但是,這個男人,是一個奇怪的男人。
每與我在一起的時候,他心裡面盡掛著阿清阿清。
與阿清在一起了,又嫌阿清對他不夠忠誠賣命。
於是,他又想到了我的好處,這樣子兩頭鑽,會把他鑽死。
我又不能幫他。
奇怪的是,我曾經為他流過那麼些眼淚,但是,現在又覺得這樣不值得。我想我是慢慢成熟起來了。
當他走了之後,我回到房間去,看了看阿清的孩子。
她睡得很好。
她是一個乖孩子,晚上從來不哭,白天也笑嘻嘻。
阿清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做薇明,姓則是我們的姓。
無論如何,她是一個生命,而且,阿清很愛她。
阿清從來沒有愛過一樣東西或是一個人,即使對彼得孩子的父親,也是一種好勝的心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