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好是很好,不過他好像他對你比較有興趣一點。」
「胡說。」
「我哪裡有胡說了?每個人都看得出來。」
「我比他大好幾歲呢。」
「也許他不曉得。」
「這沒可能,我們已經告訴過他,我還有幾天就要走了。」我說。
妹妹抿著唇偷偷的笑,「他並不介意。」
「去你的。」
「我可沒有亂吹牛,也許他對你一見鍾情了。」
「看小說看得大多了,你這個小神經。」
「你今天晚上去不去?」妹妹問,「借衣裳給你。」
「好的。」
她吐吐舌頭,「國棟哥知道了,不知道怎麼想?」
「笑話,難道他現在就不見女人了嗎?」
「說起來好像也有點道理。」妹妹一直在笑。她的笑,笑得人牙癢癢的,討厭!
我怔怔的想,我應該拒絕這個男孩子的。
妹妹說得對,國棟知道了,會有什麼感想呢?
只是出去一次,但是沒有必要引起他的疑惑?
他在很遠,不錯,但這不是我欺騙他的道理。
我在換衣服的時候呆了很久,不曉得如何是好。
去一次好了,當他是朋友。
但是我心裡又問自己,果真只是朋友嗎?
我的朋友那麼多,現在都盡量疏遠了。
甚至是一班男孩子來找我,我都避著嫌疑。
這一次是為了什麼,我會這麼做?我不明白。
我將妹妹的衣服脫下來,躺在床上想。
這孩子似乎有很大的吸引力,我想見他。
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想見他呢?為什麼?
他有什麼地方是特別對勁的呢?不見得。
他也是一個人,甚至不是特別英俊的男孩子。
我懷疑自己不大對勁了,天下有很多怪事,我希望怪事不要發生在我身上。
我躺在床上,一直在想,去還是不去?
看看鐘,已經七點多了。
我撩開窗簾,街角上正停著他的黃色車子。
我心裡緊張。
他不但準時,而且早到十分鐘,我怎麼辦?
應該下樓去呢?還是不去?我歎了一口氣。
下去也好,大方一點。
我匆匆的套上裙子,梳了梳頭,便出了房門。
我不住的埋怨自己:反正都是去了,何必多思慮?思慮的結果,不過如此而已!
我來到街角,剛剛準時。
他替我開了車門。
我向他點點頭,跨進車子。
他不響,看了我好一會兒。
我臉是什麼化妝都沒有的,不知道他看了有什麼感想。
我只穿了一件借來的裙子,幸虧只比妹妹胖了一點點,不然也套不上去。
我尷尬的想,他在看什麼呢?
他開動了車子。
我一定得講,他的駕駛技術,確是一流的。
「你真的只還有九大就要走了?」他問。
「現在該說只有八天了。」我笑笑的答。
「去哪間學校唸書?」他問我。
「我不是去唸書。」
「什麼?」
「我去嫁人。」
「嫁──」他呆了。
「是的,嫁人。」
「你──?」他笑笑,「你騙人,你還那麼小。」
「我不小了,這年頭,十六七歲也可以嫁人。」
「可是你──」
「我今年二十一歲了。」我說,「足足二十一歲。」
「不相信。」他說,「你看上去只有十八歲。」
「不由你不信, 「一個男人,我們認識得已有四五年了。」
「真的嫁他?」
「是的。」
「不會後悔?」
「唉,我們是相愛的。為什麼會後悔?」
「我還是不相信。」沈仲明說。
「怎麼會呢?」我說。
「昨天,我的車了撞了你,你出來發現之後,那種手足無措的表情,像一個小女孩子,幾乎沒有駕駛執照,這樣的女孩子,怎麼會去嫁人?」
我笑了,「這很恭維。」
「你看上去很小。」
「是因為我穿了妹妹的裙子?」
「無論你嫁給誰,那個人是不懂得欣賞你的。」
「我沒有什麼好值得欣賞的。」我說。
「有,你值得欣賞的地方太多太多了,」他笑笑,「我是比較懂的一個。」
我一呆。
「可惜我不想今年就結婚,否則我會叫你留下。」
「這是什麼話?」我有點氣。
「我心裡面的話,你不喜歡人家說假話吧?」
「當然不,但是有時候,生人裡面也得隱藏一點。」
「我不喜歡。」
「沈仲明,你說話說得像個孩子。」
「我二十歲了。」他笑笑的說:「你幾月出世?」
「十月。」
「看,五月,我是五月生的,你只比我大幾個月而已,別老說我是個孩子了,好不好?」
「你別嬉皮笑臉的了。」我說。
「多痛苦,我剛認識你,你就要去嫁人了。也許我真的應該小心駕駛的。」
他苦笑。
我留神他的表情,他好似真的沒有吹牛的意思。
「我們到什麼地方去吃飯?」他問我。
「隨你。」
他將車子兜了個圈子,泊好,看看我他說:「到了。」
我與他下車。妹妹的裙子太短,使我覺得難堪。
他看我幾眼,「嫁人。」他喃喃地說。
怎麼會叫我碰到了這個男孩子的呢?我想。
吃飯的時候他又沉默寡言了,不出聲。他的臉,現在有點沉沉的,但是笑起來的時候,就不同了,非常的稚氣。
我喜歡他,他可以做一個很好的男朋友,婉兒與他看上去很配對。
吃完飯,他付帳,我有點不好意思。
我比他大,幾個月也是大,似乎應該由我付帳。
但是我沒與他爭,我們畢竟還不太熟。
「你要去看電影?」他問,「去看一場吧。」
天地良心,我是很想去看的,但是我應不出口。
我並不想回家,與他在一起,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情趣,那種感覺,那是我從來沒有試過的。
即使與國棟在一起,也是從來沒有的,我感覺到心跳,說但白話,我並不願意回去。
我與他去看了一場電影,戲說什麼,我並不清楚,我沒有留心的看戲,沒有一個女孩子與男朋友去看電影,是真的可以看到那場電影是在說什麼的。
我看著他,我覺得他非常漂亮,漂亮是沒有什麼水準的,我覺得這個人漂亮,這個人在其他眼光裡未必便是漂亮了,但我始終覺得他是漂亮的。
他有時轉頭向我笑笑,使我有大多的不好意思。我暗暗的責怪自己。
這算是什麼呢?還有幾天的工夫,幾天的時間而已,我便要離開這裡了,現在還在攪什麼鬼?
看電影?與一個陌生的男人看電影?算什麼?
國棟如果現在還與一個陌生女人看戲,我會怎麼想?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忽然想到了這句很簡單的成語,我的天,我怎麼可以這樣?
我的心擔得很重。
看一場戲的快感,並不能代替我這種歉意。
而且這個男孩子,他又會怎麼想我呢?
我在他面前,無異的有點賤的,還用說?
他也已經知道我幾天後使要去嫁人的,可是現在,今天──依然與陌生人在一起。
我忍不住了。
我站起來。「怎麼了?」他問。
「我──不舒服,不想看下去了。」我但白的說。
「好的,反正這場戲不好看。」他也站起來。
我們離開了戲院。
「我想回去了。」我說。
他看著我。「你的態度改變得很突然。」他說。
「是嗎?」
「剛才你不是這樣的。」
「但是現在我是這樣的了。」我說,「對不起。」
「沒關係。」他笑笑,「我送你回去好了。」
「謝謝你。」我有點慚愧。
「但是記住,我不是壞人。」他指指自己說。我只好笑了。
「我妹妹,她長得很好看。」我說。
「是的,我看得出來,她的確很好看。」
「她可以與你做朋友嗎?」我問,「她今年十七歲。」
「什麼意思?」他問我。
「我覺得她應該到結識異性朋友的時間了,我也一直答應替她介紹一個男朋友,你願意嗎?」
「我?」他笑了。
「怎麼?」
「我看中的是你!」
「我?」我指著自己問他,「胡說八道。」
「對了,是你。」他說,「我是很但白的。」
我失笑,「仲明,你是個很可愛的男孩子,但是我說過,我有幾天就要去嫁人了。」
「還有八天半,是不是?」他抬起頭來問。
「是的。」
「那也該夠了。」他說。
「夠什麼?」我問。
「足夠時間叫你為我留下來。」他不假思索的說。
「你,」我結結巴巴的說,「你不是開玩笑吧?」
「開玩笑?我才沒有工夫開玩笑呢!」他說。
「這──」
「我說實話。」
「沈先生,我不以為我還會見你。」我說。
「你會的!」
我臉色發青。「不會!」
「如果不會,你今天不會出來,是嗎?」
「今天,我承認,是我自己的一個錯誤!」我說。
「那麼明天──」沈仲明說。
「沈先生,以後我都不會再見你了。」我說。
「真的?」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我實在氣了,「我現在要走了,而且不必你送,沈先生,希望你不要再上我家來。」
「還有八天半!」他說。
我揚手叫了一部車於,車於停下來,我跳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