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晨曦笑,「我暫時徵用了你的電視機。」
「我不明白。」
「我的通訊器同時配有映像設備,民間電視機全部適用。」
日朗大奇,「那你可看到我?」
「不行,你用的只是一具普通電話。」
「晨曦,你是哪一國人,為何科學如此進步?」
「這種設備你們也已經發明,沒什麼了不起。」
日朗嘖嘖稱奇,「我可以看出你的精神已經好得多了。」
晨曦黯然,「強顏歡笑。」
「會過去的。」日朗安慰她。
「要多久?」
日朗為難,這怎麼說得定?「有人一兩個月就置之腦後了。」
可是像范立軒那樣的個案,又可能是一輩子的事。
只見晨曦說:「我已經有心情準備要長與失意作伴。」
「你不會的,」日朗笑,「你儘管放心,你很快會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晨曦不再追究下去,她只是說:「日朗,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願望是什麼?」
「願望?呵,對,我可以祈求世界和平,永無戰爭嗎?」日朗存心開玩笑。
「那,我做不到。」
「瞧你,總問人要什麼,等人家開了口,又頻頻說辦不到,咄,真無用。」
「對不起。」
日朗看著她,「不用,我什麼都不要,我什麼都有,廚房冰箱裡塞滿食物,睡房衣櫃裡都是四季衣裳,我有三十多隻手袋,六十多雙皮鞋,我沒有願望。」
「日朗,你真有趣。」
「把你的地址告訴我,明天我來接你。」日朗亦笑。
熒屏上忽然出現了一張街道地圖,日朗一看,「呵,你住在我附近,好多了。」
「會妨礙你上班嗎?」
「我上午有空。」
「我清晨五時起飛。」
「什麼?」日朗一怔,「有那樣早的班機?」
「有,我三時正在家等你。」
日朗後悔得不得了,這等於說,她今晚的睡眠完全報銷了。
所以,捨命陪君子這句話真不會錯。
焦日閉早已過了不睡覺也可以如常生活的階段。二十一歲之前,何用擔心作息時間,無窮精力,玩玩玩,日日玩即可,後來說什麼都得略眠一眠,到了最近,非正正式式上床睡上八小時不可。半夜若有什麼事起來過,第二天休想好好集中精神。
這件事教訓焦日朗,凡事不可一早誇下海口。
她苦笑著撥鬧鐘。
這時,電視又恢復播映午夜舊片,字幕打出來,片名叫月兒彎彎照九州。
日朗喃喃道:「月兒彎彎照九州,有人歡笑有人愁。」
她呢,她不見得比誰快樂,也不見得比誰更不快樂。
坐在床沿,焦日朗睡著了。
夢見岑介仁對著她吼:「你懂得什麼?我只得一條入路,卻有六千多條開銷,我不設法弄錢,行嗎?」
日朗一愣,醒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真讓岑介仁嚇怕了。
不能同這樣的人在一起,她不要接受岑介仁的人生觀。
這個人,將來即使積儲到一兩億,恐怕仍舊會這樣窮凶極惡。
不知是什麼人什麼事害苦了他。
然後,在這半明半滅的午夜,萬籟俱寂的時刻,日朗的心忽然明澄碧清。
第二章
她於剎那間明白過來,晨曦自什麼地方來,又要回什麼地方去。
日朗很鎮定,看了看鐘,便沐浴更衣,拿著車匙出門去。
晨曦就住在附近一幢大廈裡,這一區因在山上,可以看得到海景,故此高層住宅大廈聳立,如一支支鉛筆插在一起,毫無性格可言。
任憑哪個天才住了進去,也自動變成芸芸眾生中一名。
晨曦在樓下等她。
只挽一件小小手提行李,披一件薄薄長外套,不知是什麼料子,輕柔若無物,顏色如雲如霧,加上一把秀髮,在風中飄拂,看上去更超塵脫俗,宛似神仙妃子。
日朗推開車門讓她上車。
晨曦向她道謝。
日朗問:「往何處去?」
晨曦看她一眼,微笑,「你明白了?」
「是,你要去的地方,不是我們的飛機場吧?還有,你所乘的飛行器,也不是我們的飛機吧,80MB?」
晨曦靦腆,「對不起,瞞了你那麼久。」
「不、不,你沒有瞞我,是我自己遲鈍。」
晨曦笑了,「請往西郊駛去。」
「遵命。」
清晨,天尚未亮,交通順暢,日朗把小房車開得飛快,得心應手。
「在我們這裡三百多個日夜,搜集資料,有何心得?」
「我的研究範圍十分狹窄。」
「讓我猜,你的資歷相當於我們蟟會系的博士生吧。」
「是,我特來做我的博士論文。」
「題目是什麼?」
「地球人類男女的愛情生活。」
日朗搖頭,「嘖嘖嘖,你選了一個很壞的題材。」
晨曦低下頭,「可不是,我有位同學比較聰明,他的題目是人類母子之情。」
「呵,那可觀得多了,人類相當鍾愛他們的後裔。」
「日朗,」晨曦訝異,「你對於人類很有瞭解。」
日朗啞然失笑,「那因為我是一個人呀。」
晨曦用她那碧清的妙目看牢日朗,「人最不明白的正是人,在人群中又最看不清自己。」
「喂,客氣點好不好?」
「人類的女性其實相當偉大,刻苦耐勞,愛護家人。」
「可是我們性格上弱點甚多。」
「比起男性高尚得多了,」晨曦評判道,「奇是奇在地球上除了少數突出的男性外,一般普通男人好似無甚作為,隨便做一份無關輕重的工作,養活自己,已經滿腹牢騷。」
日朗想到岑介仁,不禁笑得彎腰,繼而歎息。
「地球女性是很吃苦的。」
車子駛往郊外,道路開始偏僻。
「請往右轉。」
「是。」
「前面有一模一樣的兩條叉路,仍然轉右。」
日朗問:「你在地球上的經歷,不算愉快?」
「他叫我再給他一點時間,可是我不得不走了,我導師催我交卷,家人想念我。」
「你的選擇正確。」
「但是我對與他共度的良辰美景無限思念。」
日朗「嗤」一聲笑出來,「恕我直言,地球人還有什麼新鮮伎倆,不外是在晨曦或黃昏裡喝香檳跳舞之類。」
晨曦睜大了眼,隨即歎口氣。
「是,但是我覺得很有味。」
「你把那一套帶回家發揚光大不就行了。」
「不同的人,不同的感覺。」
日朗問:「轉左還是轉右?」
「一連七個彎,均住右轉。」
「你家在哪裡?」
「不遠之處。」
「能告訴我嗎?」
「你可聽過天秤座?」
日朗吸一口氣,也許晨曦說得對,不算太遠,在春季晚上,天秤座四顆大星可以用肉眼看得見,它的右邊是處女座,左邊是蠍子座,每年到了秋分,太陽進入天秤座,日夜均勻,故名天秤。
日朗到這個時候才開始覺得無比困惑:「你們在地球上毫不忌諱地來來去去,有多少日子了?」
晨曦講得比較含蓄:「地球上各種現象一向是大家研究的目標。」
「為什麼,因為我們落後?」
晨曦笑,「你們心不在科技發展,故成績略差。可是也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們借鑒,譬如說,你們是那樣懂得享受生活。」
車子轉到第七個彎,在車頭燈照明下,面前忽然出現一小塊草坪。
「到了。」晨曦說。
「航天器呢?」
晨曦著一看時針,「接應飛行器過十分鐘就到。」
「飛船停在何處?」
「雲上。」
日朗大奇,「地球各航天組織可知道你們蹤跡?」
「雙方是絕對有默契的。」
「可是各國從不向人民公佈。」
「以免引起不必要恐慌。」
「恐慌?」日朗攤攤手,「我會尖叫奔跑向你撲殺嗎?」
晨曦凝視日朗,「如果我不經意露出本相,你可能會害怕、逃跑。」
日朗苦笑,「信不信由你,我見過更可怕的人與事。」
「真的,」晨曦說,「若干地球人露出原形,醜陋無比。」
「大家都是靠皮囊及表面工夫遮遮掩掩罷了。」日朗訕笑。
「日朗,聽著。」晨曦忽然正經起來。
「是,請吩咐。」
「日朗,別的我做不到,但是我可以賦你在時間隧道隨時出入的本領。」
日朗一呆,「那有什麼好處?」
晨曦微笑,「怎麼沒有好處?你可以重新回到生命中最快樂的一天去,重溫舊夢。」
日朗問:「只是那樣?」
晨曦見她一點也不稀罕,不禁啼笑皆非,「憑人類的科技,再過兩個世紀都辦不到呢。」
日朗大感不解,「在自己過去的生命歲月裡進進出出,有什麼意思?」
晨曦蹬足,「為期三個月,三個月內你可以回到過去任何一天裡,進出隨意。」
她忽然伸出手,替日朗手腕扣上一隻鐲子,「但,你不能跑到別人的生命裡去,你也不能改變一切已經發生之事。」
日朗大笑,「啐,那我回去幹什麼?」
晨曦看著她,「你總有比較快樂的一天吧,再活一次,有什麼不好?」
「謝謝你,晨曦,但我可能用不著這一件法寶呢。」
「還有——」晨曦還想說些什麼。
這時日朗已經聽到一陣輕微「嗡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