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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亦舒

  王振波微笑,"被你猜到了。"

  本才黯然,依依不捨,"到哪裡去?"

  "去一個比較寧靜的城市,看著加樂長大。"

  本才想喊出來:我就是加樂呀。

  不,現在加樂已是另外一個人。

  本才問:「你已取得加樂的撫養權?"

  "我正說服她母親。"

  憑他的人力物力以及毅力,一定沒有辦不到的事。

  王振波站起來,"我走了,本才。"

  "我祝你稱心如意。"

  王振波點點頭。

  本才加上一句:「你要小心,加樂最近刁鑽不馴,而且只得七歲。"

  話已說得十分露骨。

  王振波微笑,"你仍然真正關心我。"

  本才忍不住擁抱他,把臉靠在他胸前,像從前的小加樂那樣。

  然後,她靜靜送他到門口。

  王振波有點無奈,終於轉身離去。

  本才站在門口良久,沮喪得不得了。

  她提醒自己:要振作,楊本才,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剛想出門去辦正經事,門鈴又響起。

  呵,莫非是他忘記了什麼,又回頭來拿。

  打開門,門外卻是小小王加樂。

  本才無比親切,卻忍不住驚訝,"你怎麼一個人來了,豈不叫王振波擔心?"

  小加樂笑一笑,"你的確是個好人。"

  "讓我通知他。"

  "且不忙,我有話說。"

  她自顧自走進客廳,坐下,打開手袋,取出化妝鏡,取出唇膏,補了補妝。

  然後淡淡地說:「給我一杯咖啡。"

  本才看得呆了,半晌才答:「是,是。"

  她斟出飲料。

  小加樂,不,區志瑩慢條斯理的說:「振波不再愛你。"

  本才不由得更正她:「王振波從來沒有愛過我。"

  "尚算你有自知之明。"

  本才啼笑皆非,下令逐客,"我有事要出去,你請長話短說。"一個人的涵養功夫究竟有限。

  "以後不准再見王振波。"

  "哈。"

  區志瑩斥責:「這是什麼意思?"

  "由不得你管。"

  區志瑩大怒,"他不愛你,你不愛他,見面來幹什麼?"

  本才看著她,"你有沒有聽過世上有一種關係叫朋友?"

  "咄,鬼話,一男一女做什麼朋友?"

  "這就是你的心胸不夠廣闊了。"

  "我不會允許王振波再見你。"

  "祝你成功。"

  本才打開大門,請她走。

  這時才看見王家的司機在門外等她。

  "王振波永遠不會再見你。"

  本才已經關上了門。她已經累得垮下來。

  獨自坐在沙發上良久,鼻端隱約還聞到區志瑩適才留下的香水味。

  本才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她認得這種濃郁的香水叫作森沙拉,梵文輪迴的意思。

  她歎口氣,喝杯冰水,出門去。

  第十章

  先到銀行去處理財務,再撥電話到出版社。

  殷可勤來聽電話。

  "可勤,我想上來歇腳。"

  "我來接你。"

  "我就在附近,十分鐘可以到。"

  "我替你準備飲料。"

  "請給我一大杯熱可可。"

  總算留住了一個朋友。

  可勤一見她便關心地說:「你看你累的。"

  是嗎?本才摸摸面孔。

  雖然從來不自以為是個美女,但是也明白此刻姿色是大不如前了。

  除了熱可可,還有椰絲蛋糕,本才老實不客氣地吃起來。

  殷可勤也是個伶俐人,細細打量本才氣色,"你有話要說吧?"

  "是,"本才抹了抹嘴,"我想重新振作。"

  殷可勤鼓掌。

  "辜更鹹那邊,我想聽聽他們的建議。"

  "好極了,我願意做你秘書,替你處理瑣事。"

  "不敢當,請你幫忙才真。"

  "本才,你的才華必定可以發揮得淋漓盡致。"

  本才牽牽嘴角。

  "我馬上替你聯絡辜更鹹。"

  本才看看可勤,微微笑,"我還需要節食,置裝,換個新髮型……要出去打洋鬼子了,不能失禮父兄叔伯。"

  殷可勤一直笑。

  "可勤,給我一點鼓勵支持。"

  "一定,願你打垮洋人,揚威海外。"

  本才略覺安慰。

  可勤補一句:「本才,口後若有人閒言閒語,你不必理會。"

  本才頷首,"那些人會些什麼,不難猜到八九分,若是排除萬難,爭得些少名聲呢,必定是媚外崇洋,倘若不幸全軍覆沒,則冷笑一聲:你以為這麼容易做春秋大夢呢你。"

  可勤給本才接上去:「作品多一點,他說你粗製濫造,作品少一點,他又說你受歡迎程度大不如前。"

  兩人笑作一團。

  靜下來,可勤問:「叫你去紐約住你願意嗎?」

  「我無親無故,大可一定了之。」

  「胡說,你還有我們呢,一年起碼寄十個八個封面回來。」

  本才這次來,另一個原因,是要使殷可勤釋然。

  因此她很平靜地說:「好好照顧劉執成。」

  殷可勤一聽,忽然漲紅了面孔,像是做賊被人當場捉到,雙耳燒得透明。

  本才不禁好笑,本想促狹地看她尷尬,終於不忍,「你看你到今日還怕難為情。」

  可勤張嘴想說話,可是說不出來,試了幾次,不得不放棄。

  這時,肢體語言似乎更加重要,她握住可勤的手。

  可勤囁嚅:「他一直喜歡你……」

  本才更正:「他一直關心我。」

  可勤十分感激。

  本才歎口氣,「我猜我是那種六神無主,彷徨得團團轉的人,特別叫他不放心。」

  「執成喜歡藝術家。」

  「當編輯大人也是文藝工作。」

  「本才,你真好。」

  「你倆一早就應成為一對。」

  可勤輕輕說:「可是不知怎地,互相都沒有留意對方。」

  本才代為解釋:「工作太忙了。」

  「一定是那樣。」

  「現在有了好的開始,大可慢慢發展。」

  可勤仍然靦腆。「你們有說不完的話題,光是討論明年該出版哪些書,已經可以談三日三夜,將來生了子女,名字也現成,一個叫書香,另外一個叫字馨,不知多文雅。」

  可勤笑了。

  半晌她說:「本才,你呢,你完全沒有想過你自己?」

  本才自嘲:「有呀,我已經要跳出框框,去做國際級藝術家。」

  「感情方面……」

  「直向前走,總會碰到那個人吧。」

  「要求別太苛刻。」「可勤,你應勸我提高眼角才真,否則再來一位馬某那樣的人才,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可勤駭笑。

  笑著她忽然落下淚來,與本才擁抱。

  身後忽然有人說:「咦,這不是抱頭痛哭嗎?」

  正是劉執成來了。

  他真幸運,無意中得到理想伴侶。

  像可勤一樣,他打量本才後:「你太憔悴,得好好休養。」

  一定是虛腫面孔,紅絲眼,瘀黑嘴唇叫他們這樣吃驚。

  本才一點牽掛也無,回家休息。

  看護來了,有點詫異,「你好像放下一些什麼,整個人輕鬆了。」

  「是嗎,」本才笑笑,「一定是面子,面子最沉重。」

  「不,也許是才華,」護士笑,「才華也千斤重。」

  她真幽默,世上好人果真比壞人多。

  本才一邊在她指導下做柔軟體操,一邊說:「會不會是愛情,愛人十分沉重。」「真正的愛情叫人歡愉,如果你覺得痛苦,一定出了錯,需即時結束,重頭再來。」

  本才訝異,「說得多好,像個大作家的口吻。」

  看護說:「背上的燙傷疤痕其實可以請教矯型醫生。」

  本才感喟,「不必了,成年人身上誰沒有疤痕,有些你看得見,有些你看不見。」

  「楊小姐你這樣說叫我放心。」

  過一會兒看護又說:「王家整家搬走了。」

  本才也說:「過一陣子我也會有遠行。」

  「人們已漸漸忘記那場火災。」

  「那多好,淡忘是人類醫治創傷的天然方法。」

  「你吃了那麼多苦,你甘心嗎?」

  「我也有所得益,我很珍惜目前一切。」

  看護也擁抱她。

  本才知道現在的她一定很慘,否則不會人人一見便想擁住她安慰她。

  整整個多月,殷可勤做本才的代理人,從中斡旋,與辜更鹹那邊談條件。到最後,合同也簽下了,出發到紐約的日期也定妥,本才仍然不肯與對方面談。

  一日,可勤送來螢幕對講電腦。

  「這是幹什麼?」

  「他們想與你會晤。」

  「不,我不諳英語。」

  「誰相信。」

  「我怕羞。」

  「楊小姐,別鬧情緒。」

  「對,我住在荒山野嶺,沒有電話線,故此不能從命。」

  可是過兩天,可勤又上門來。

  「是什麼?」

  可勤一言不發,打開盒子,取出一件輕巧的儀器。

  「咦,什麼玩意兒?」「是辜更鹹派人送來的衛星電話,毋須線路,只需依指示瞄準衛星,即可收發。」

  本才不出聲。

  「感動吧?」

  本才承認:「完全有被追求的感覺。」「是,比起人家的認真,妥帖,我們這裡搞文藝工作的條件相形失色。」

  本才默認。「人家目的是辦好一件事,我們卻急於捧紅自己人,建立個人勢力範圍。」

  本才不出聲。

  「看樣子你會一去不回頭。」

  本才不得不承認:「我確有破釜沉舟之心。」

  「你看,本地又失去一名人才。」「本地自恃人才滿街跑,不大受重視,到了外國,希望可以大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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