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心噓一聲。
元聲卻不放過小妹,「要不要回市區看醫生?」
元心撲過去打他,兩人糾纏成堆,在地下打滾,忽然之間帳蓬倒蹋,壓在二人身上。
銘心笑得落淚。
元宗放下了筆也來旁觀。
銘心再次把帳蓬扶直。
元聲說:「銘心甚麼都行,允文允武。」
銘心自謙,「不過是個女泰山。」
「肚子餓了。」元心嚷。
銘心說:「我來做三文治。」
「我有雞,烤香吃。」
銘心把元聲領到小徑入口處,指看一個路牌。
「小心野生動物出沒,包括棕熊、山貓、獐、鹿等。」
「烤肉香味會招引它們。」
「連它們也烤來吃。」
「聽聽這是甚麼話。」
「銘心,難得大哥那麼高興,你負責做甜品。」
「甚麼?」
「快來。」
元心在看一部小小電視,一邊還有無線通訊設備,這家人。
銘心唯一的工具是一隻鐵皮箱,她卻把蛋糕在野火上烤得香味四溢。
元心大喊:「這真過癮。」
元聲叫:「潭水裡有鮭魚。」
四個人飽餐一頓,銘心把吃剩的食物埋進土裡。
元心取出紙牌玩遊戲。
「誰帶來一副吉卜賽算命牌?」
元心說:「我。」
「你想買甚麼?」
「我的前途。」
銘心連忙說:「這個不好玩,你一定前程似錦。」
元心說:「我想算一算大哥的將來。」
銘心見勸阻無效,只得無奈地攤攤手。
元聲問:「銘心,你害怕甚麼?」
銘心答:「算出來結果欠佳,情緒難免受影響。」
元心笑,「沒想到銘心也有顧忌。」
她照元宗的出生年月日發出五張牌,數了點數,打開本小書,查預言。
「葵花共十一點,你會逢凶化吉,哎呀,大哥,你看多好,紅心三點,主遇知己,加一起黑色十點,紅色十二點,寓言是鏡花水月。」
銘心笑,「誰聽得懂。」
元宗說:「遊戲而已,別太認真。」
「讓我算自己。」
元聲卻說:「大哥,你累了,我陪你先休息。」
他們走到另一個帳蓬去。
夜幕降臨,天邊第一顆星升起。
元心問:「那是甚麼星?」
「老好北斗星。」
「我還以為是直升飛機。」
「牌上命理怎麼說?」
她算了一算,「情如千葉桃花,華而不實。」
銘心忍不住笑。
「你把出生年月日給我,我也替你算一算。」
銘心說了出來。
「嗯,點子那麼少,奇怪,加在一起都不超過廿一點。」
「早知到賭場去贏一鋪。」
「銘心,這裡說,叫你一生刻骨銘心的人,不能與你長相廝守。」
銘心不以為意,「你問十個人,十個人的感情道路都如此,哪有順風順水的事。」
「看得開就沒有問題。」
銘心把雙臂枕在頸下,「我們也休息吧。」
「多浪漫,幕天席地,看星星,聽瀑布。」
銘心說:「世上最美好的東西,其實全屬免費。」
元心笑著給她接上去:「至於其他,可用錢買。」
元心也很有一套,不是個全不懂事的小孩子。
野火自動熄滅,她倆走入帳幕,各自鑽進小小睡袋。
不久,她們已經睡熟。
是一陣悉率的聲音喚醒夏銘心,她十分醒覺,張開雙眼,並沒有立即起身。
有動物正在吃食物的渣滓,隔著帳蓬可以看到幢幢影子,它們正在翻土。
銘心沉住氣,剛想叫元心,已聽見她輕輕說:「狗。」
銘心壓低聲音,「不,不是狗。」
「是甚麼?」
銘心歎口氣,「狼。」
元心倒抽一口冷氣,「我們該怎麼辦?」
「緩緩起來,自帳幕另一邊出去,速速躲進車廂中。」
「銘心,我怕。」
她都快哭了。
怕得有理。
銘心不動聲色,「來,用手帕蒙住臉。」
「為甚麼?」
「稍後才同你解釋。」
銘心手中握緊一罐不知甚麼東西,掀開另一邊帳慕,拖著元心,竄了出去。
吉普車不過在十多公尺以外,十多秒可以走到,可是在該利那,短短距離彷彿有千里遠,元心幾乎摔跤。
說時遲那時快,車門被推開,「快,快!」
原來元聲兩兄弟早已躲在車上。
銘心捨己為人,急急大力把元心推上車。
來不及了,野狼已經無聲無息掩至,綠油油的眼珠,胡胡聲,咧著嘴,露出白森森尖牙,作勢欲撲。
銘心一揚手,她那罐東西派到用場一按鈕,一陣霧噴出,空氣中充滿辛辣味,原來那是一罐胡椒噴霧。
狼嗅到,反應比人類大十倍,立刻不敢撲前,夏銘心趁這個機會,閃入吉普車中。
元聲大力拉上門。
銘心一額冷汗,鬆出一口氣。
「好傢伙,銘心,原來你早有準備。」
「不,原本用來應付人狼。」
元心驚魂甫定,笑說:「銘心真有辦法。」
她拉下蒙臉手帕,可是也被胡椒霧刺激得落淚。
銘心問他們兄弟,「你們一早就聽見狼來了?」
「是,趁它們忙著覓食,我們急急躲往車中。」
元心不忿,「不必理我們?」
元聲說:「我剛預備下車救你們。」
元宗證明:「這是真的,他得先照顧我。」
元心哼了一聲。
被擊退的狼一共三隻,不甘心地又慢慢圍上來。
元心戰慄,「呵,恐怖。」她躲在大哥懷中。
元聲與銘心對望一眼,忽然之間,忍不住大笑起來,元宗與元心接著也笑。
元聲說:「這真是最值得紀念的一晚。」
元宗很冷靜的說:「不可能還有比這更快樂的時間了。」
元心答:「我完全贊成。」
銘心說:「那麼,向騎警報告求救吧。」
「狼不會自動走開?」
「還是求救安全些。」
「對,怕只怕再走出七隻棕熊來。」
他用車內無線電話求救。
騎警聽過他們的情況,「若無特別緊急情況,勿在深夜黑暗中駕駛,靜候黎明。」
「你們會否來保護我們?」
「我們人手短缺,你們並無危險,放心在車上睡一覺吧。」
他們四人又再一次轟然大笑。
元心第一個睡著,大家把毯子讓給她用。
銘心說:「人類不敵野生動物。」
「也得學習敬畏大自然。」
元宗低聲說:「更是時間大神的奴隸。」
元聲加一句,「更深深受命運控制。」
銘心無奈,「我們還可以做甚麼?」
元聲答:「苦中作樂。」
天漸漸亮了,狼也逐一散去。
這時,有騎警前來探視,「你們沒事嗎?」
他們道謝。
「拔營離去吧,上星期有人被熊圍住脫不了身,森林那一頭連渡假村,把它們趕到這邊來。」
「是,我們立刻走。」
「切勿掉以輕心,受到襲擊,有生命危險。」
收拾完畢,他們匆匆離去。
吉普車身上到處有狼的泥足跡,唏,好不危險。
在車中,他們不停笑談,終於,元心首先吃不消,累極入睡。
銘心與元聲會在前座,元聲笑說:「銘心,你若疲倦,可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銘心不以為然,輕輕說:「一個女子的頭,最好永遠擱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卓元宗暗暗佩服。
元聲卻笑答:「那多辛苦。」
「一個脖子一個頭,怎麼會辛苦。」
「夏銘心你天賦異稟。」
銘心摸摸自己的頸項,「是,硬頸。」
饒是如此,到了故園,腿都軟了。
四個人蓬頭垢面,混身泥污,像遇到甚麼災劫回來似,元聲一聲不響到廚房開了香檳就喝個飽,元心撲進浴室洗刷,元宗比較鎮靜,與管家說了幾句話。
銘心剛想回房,被卓元宗叫住。
「我想向你道謝。」
銘心連忙說:「我沒做甚麼。」
「多謝你給我段好時光。」
銘心動口而出:「我也是。」
「好久沒有這樣高興過。」
銘心微笑,「我也是。」
卓元宗還想說甚麼,卻看到夏銘心已經返回房內。
管家叫住他:「卓先生有話同你講。」
元宗連忙到書房去。
的確是父親的聲音:「你到甚麼地方去了?」他的語氣從來沒有開心過。
「旅行。」
「身體可吃得消。」
「沒問題。」
「醫生怎麼說?」
「可以做有限度活動。」
那威嚴的聲音忽然怯了一怯,「最近生意上有阻滯。」
「父親,」卓元宗試探,「或許,也是收手的時候了。」
卓氏卻像是聽到世上最怪誕的假設一樣,「甚麼?」
「父親或者可以考慮退休。」
「退休?」
「正是。」
「不不不,這仍是賺錢的好時候。」
「可是父親你已擁有一輩子花不盡的財產。」
卓氏笑了,「仍不算國際級首富。」
卓元宗困惑,「要那麼多財富做甚麼?」
「對一個苦出身的人來說,最可怕的事是貧窮:受人欺壓排擠白眼,皆因貧賤。」
「可是現在你已遠離窮根。」
「你還是不明白,那種困苦的感覺仍然似夢魘似糾纏不去,鞭策我向前。」
卓元宗搖頭,「至今仍然如此?」
「是。」
「恐怕是權欲的引誘吧。」
卓氏大大不悅,「你先治好身體,再談其他。」
元宗不再接口。
「醫生處一有好消息,馬上通知我。」
「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