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生笑笑,「你又不肯說。」
「我很少解釋。」
但是,荷生想,說不解釋,已是解釋。
「夏小姐,我在乎你的看法。」
荷生抬起頭來,「為什麼?」
「我有種感覺,你會留在我們家中頗長一段日子。」烈戰勝目光炯炯。
荷生牽一牽嘴角,會嗎?從現在到火焰熄滅,還有頗長的一段日子?連她自己都沒有把握。
這時烈火下來說:「小雲不在房內,她出去了。」
荷生幫著烈雲,笑問:「你規定她每次外出都要向你報告?」
烈火看女友一眼。
烈戰勝問兒子,「你有沒有對夏小姐說過我們家的故事?」
烈火喝一口咖啡,「我們家有故事嗎?」
荷生見他否認得一乾二淨,手法比他父親還要精練,不禁駭笑。
看樣子今天晚上的烈戰勝的確有話要說。
剛要聚精會神聽故事,荷生聽得門外一陣騷動。
有人在走廊處爭吵,烈火出去看個究竟,過一刻他進來說:「烈風要求見你。」很明顯,烈風此刻被攔在門外。
烈戰勝神色平靜,「讓他進來。」
烈火對荷生說:「我想你避一避。」
他父親卻道:「不用,荷生可以坐在這裡。」
烈火揚聲吩咐:「放他進來。」
荷生如坐針氈,唇亡齒寒,將來烈火失勢,這些人還不知道要怎麼對她。
烈風滿面怒容衝進圖書室來,他在走廊經過一番掙扎,衣領被扯在一邊,氣咻咻半晌作不得聲。
烈火靜靜坐在父親身旁。
只聽得烈戰勝說:「關上門,坐下。」
烈風盡量按捺怒火,照他父親指示而做。
烈戰勝又說:「把你的來意扼要地說出來。」
烈風聲音顫抖,「讓我留在公司裡。」
烈戰勝一口拒絕,「我要服眾,沒有商量。」
「那是我外公周氏的事業,你不能胡亂找借口驅逐我。」
「烈風,你外公另有產業留予你。」
「他也答允讓我在機構裡佔一席位。」
烈風緊握拳頭,瞪著他父親。
烈火緩緩站起來,留意著烈風的舉動。
「這個決定對你的前途沒有絲毫影響,烈風,我勸你往外國度假靜思,別讓你母親左右你的行為。」
談判完全失敗。
烈風忽然狂吼一聲,向他父親撲過去,荷生本能閃避,烈火伸出手臂攔腰抱住烈風,荷生連忙開門喚召下人。
把兩人拉開的時候,雙方嘴角都挨了一拳,嘴唇破裂,淌下血來。
一個管家一個司機把烈風箍得緊緊的。
荷生過去說:「烈風,我送你回家。」
烈火用手抹著嘴角,聽見這話,吼道:「荷生,不准你動。」
有人在門外說:「那麼,由我送他。」
眾人轉頭一看,是烈雲自外返來。
烈火冷笑,「小雲,你瘋了。」
烈雲絲毫不懼,「是嗎,就算我是瘋子好了,幸虧我不是你的女友。」
烈戰勝歎口氣,「烈風,你走吧,別再惹事。」
烈風大叫:「把我應得的還給我!」
烈戰勝走近他,看到他雙眼裡去,「沒有什麼是你應得的,在這個家,你要什麼,要努力賺取。」
烈戰勝將手中酒杯大力摔向牆角,大步踏走。
荷生同烈風說:「我們走吧。」
「夏荷生,你膽敢同這個人再說一句話,我就不認識你。」
荷生也是個極端不怕硬的人,她對烈火說:「也許從頭到尾我才沒有認識過你。」
荷生拉著烈雲送烈風出門。
到了門口,烈風悲哀地說:「你們倆回去吧。」
荷生強笑道:「我是外人,我不要緊,最多以後不來琪園。」
烈雲靠著烈風的肩膀飲泣。
荷生覺得冷,拉一拉衣襟。
「烈雲,你回屋裡去。」
小雲說:「我不要回去。」
烈風歎口氣,「我自己會走,不用你們陪。」
烈雲欲趨向前,荷生拉住她,看著烈風上車走了。
第五章
烈火緩緩地從樹叢走出來。
荷生問:「是你?你一直偷窺我們。」
烈火命令烈雲,「小雲,回屋裡去。」
烈雲卻懇求荷生,「讓我到你家去住一晚。」
「你是成年人,你有自由這樣做,來。」
烈火喝止,「荷生你膽敢縱容烈雲。」
「說呀,」荷生疲倦地轉過頭來,「說你要剝我們的皮,說呀。」
烈火呆住。
荷生指著他說:「你不曉得這個時候的你有多討厭。」
她把烈火撇在大門口,與烈雲乘車離去。
烈雲開車如騰雲駕霧,只想快,在這方面,兄妹倆非常相似。
她把車子開到路上,半途在避車處停住。
烈雲幽幽同荷生說:「你得罪二哥,不怕失去他?」
荷生反問:「這麼容易失去一個人?」
「你知道他脾氣。」
「那麼,失去也只好失去了。」
烈雲欽佩地說:「荷生,你真強悍。」
「環境造人,少年喪父,從此把一切大事看淡。」荷生深深吁出一口氣,「同你剛相反,看你多麼驕矜,小小不如意,即時哭泣。」
烈雲低下頭來,「荷生,你對我真好。」
荷生微笑,「我也覺得是,這是我痛腳,我疼女性,據說最沒出息的女人才珍惜女同胞,應當互相傾軋,爭取男性的歡心才是。」
烈雲苦苦地笑。
「來,到舍下度一宵,試試做窮人的滋味。」
「荷生你這樣說真叫我沒有藏身之地。」
到達夏宅,荷生侍候烈雲沐浴更衣,又把自己的床讓出來。
她笑說:「放心,墊褥底下沒有豆子。」
烈雲歎口氣,「只有你把我當小公主。」
「烈雲,他們是他們,你是你,為什麼不跟著母親出外過新生活?」
烈雲笑,「荷生,這下可逮住你了,責己也要嚴啊,你呢,你為什麼不跟令堂到外國從頭開始?忘記烈火這個討厭的人誠屬好事。」
荷生一怔,丟下烈火?她想都沒想過,光是聽烈雲說起有這樣的可能性,已經心跳。
「做不到吧,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為自身套上一副枷鎖,緊緊囚在牢籠裡,不能動彈。」
夜已深,人已靜,兩個女孩子壓低了聲音。
「烈雲,我還是要勸你疏遠一個人。」
「不,你錯了。」烈雲按住荷生的手。
荷生看著她,「那人明明是你同父異母的大哥。」
「每個人都這麼想,但是烈風不姓烈,他父親不是我父親。」烈雲透露一個驚人的秘密。
荷生訝異地說:「我不相信,小雲,你一廂情願,他同烈火長得非常相似。」
「英俊的男孩子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大眼睛高鼻樑,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但他的母親周琪明明是前任烈太太。」
「那是真的,不過烈風的父親另有其人,這件事我一早就知道。」
「烈雲,誰把這宗秘密告訴你?」荷生非常狐疑。
「烈風。」
荷生張大嘴巴,但心中一顆大石緩緩著地。
「烈雲,即使沒有血緣,感覺上也尷尬,為何一定要選烈風?」
「選?」烈雲仰高頭笑起來,「荷生,原來說真了你比我還要天真,你以為我們真有權選擇?」
這話說得很玄,哲理甚深,荷生細細咀嚼。
荷生緊張地問:「烈火可知道其中訣竅?」
烈雲搖搖頭,「不能告訴他,也不能告訴父親,否則烈風更加沒有地位。」
「你一定要同烈火說,」荷生握住烈雲的雙肩,「他憎恨烈風,一半是因為你的緣故。」
「不,荷生,你要答應我,今晚的話,不能傳出去。」
「謝謝你,烈雲,」荷生啼笑皆非,「這些秘密,一件件如大石似壓在我胃裡,遲早穿洞。」
「我們睡吧。」
睡,還能睡?
荷生想哭。
但是黑夜自有它的一套,仿惶慌張的心受它安撫,漸漸平復下來,荷生的雙眼猶如膠著似的,黏在一起,她終於在客床上睡著。
第二天醒來,發覺烈雲已經離去。
大概是睡不慣,急著要回家補一覺。
荷生也不以為意。
昨夜聽來的故事,只當夢魘中情節,荷生把它擱在一旁,暫且不去理會。
夏太太同女兒說:「烈小姐說,多謝你招呼她。」
「你看見她離去?」荷生問。
「噯,她走的時候,約七點半左右。」
「媽媽,你應該叫我一聲。」
「她說不用你送。」
稍後,言諾的電話來到。
「聽說你硬是把烈雲帶走了。」
「我沒有拐帶她,言諾,你必定是聽了烈火片面之詞。」荷生沒好氣。
「你叫她來跟我說話。」
「她已經走了。」
「走?」言諾緊張起來,「去哪裡?」
「我不知道。」
「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言諾的口吻已似質問。
「言諾,烈雲是一個成年人,我不能拘禁她,」荷生光火,「她昨夜在我處留宿,今早起來離去,你何不撥到琪園去看看,也許她在家裡睡覺。」
「荷生,你並不認識烈雲,你不該擔這種干係。」
「言諾,要是你昨晚在現場,你也會做同樣的事。」
言諾歎一口氣,「聽說昨晚真的鬧大了。」
「烈雲不得不避開一陣。」
「你倆昨夜可睡得還好?」
「不好。」
「你同烈火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