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是新聞。」
「荷生,有時我替你擔心。」
荷生的鼻子一酸,連忙忍住。
言諾也知道他不方便多說,「保重。」
荷生把頭枕在雙臂上良久。
烈火並無登門道歉,也許他認為他沒有錯,但是在這樣的關係裡,誰愛誰多一點,誰就會自動認錯。
電話鈴尖銳地響起來。
是他,是烈火認錯來了。
「荷生,我是言諾,」他氣急敗壞,「烈雲不在琪園。」
荷生安慰他:「也許在逛街,也許約了朋友;言諾,你不過是替烈家打工,不必兼職保姆。」
言諾當然聽出諷刺之意,一聲不響便掛斷電話。
荷生覺得歉意,但無法控制情緒,早知這麼吃苦,就不該逞英雄與烈火闌翻,坐立不安真正難受。
她撇開一切上學去,下課時四處張望,沒人來接。
荷生坐在鐘樓下石階上好一會兒,太陽下山,天色漸暗,荷生只得打道回府。
她沒想到言諾與烈火兩個人在夏宅等她。
呵道歉還要人陪著來?荷生訝異,接著又感慨,三個人很久沒有約在一起見面了。
吉諾先沉不住氣,「荷生,烈雲不見了。」
荷生一呆。
「早上七點半自你這裡離開之後,沒有人見過她。」
荷生說:「還不到十二小時呢。」
「烈雲的體質比較差,她很少連接逗留在外邊超過三四個鐘頭。」言諾掏出手帕來抹汗。
荷生微微牽動嘴角,這並非身體不好,而是生活習慣嬌縱,反正有的是時間,上場完畢,自然要回家休息一下,轉個班,換件衣裳,再接下一場。
烈火背著他們,一聲不響。
小言又問荷生,「小雲有沒有跟你說,她要到哪裡去?」
荷生搖搖頭。
「她離開的時候,表情有無異樣?」
「我並無目睹她離去。」
「她一定跟你說過什麼。」
「言諾,你好像在審問我。」
言諾太忠於烈家,幼受庭訓,他自然而然地跟著父親的老路走,烈風說得也對,外人看來,烈火永遠像主子,而言諾,不自覺地拜了下風。
其實烈家需要的是人才,不是奴才,言諾滿腔熱誠竟予旁人一個完全相反的感覺,十分不幸。
這樣的形象一旦固定,他再也離不了烈氏機構,就像他父親一樣。
言諾接著說:「荷生,小雲自你這裡走脫,你要負一點責任。」
荷生見他一直釘著不放,便回他一句:「要追究責任,你還不是烈家的人。」
言諾十分震驚,他摹然發覺荷生變了,她不再是那個聽話的小師妹。
他轉過頭去跟烈火說:「對不起,我不得要領。」
烈火說:「我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我會找她回來。」
他拂袖而去。
言諾說:「我希望小雲不是在烈風那裡。」
荷生轉過頭去,「你一直勸我不要介入烈家的私事,現在輪到我提出同樣的忠言,他們並不需要外人協助,這麼些年都過了,不見得到今日才需要我同你來做諸葛亮。」
言諾低下頭,過良久,才說:「我也是為朋友。」
但過分熱心,便似只看門大。
荷生說:「我們都猜對了,小雲一定在烈風處。」
她站起來送客,言諾一時卻沒有離去的意思。
「聽說你功課退步了。」
荷生莞爾,「是。」
「會畢業嗎?」
「言之過早。」
荷生已經無話可說。
她肯定了一件事,時光倒流,她也會再一次離開言諾,現在她清楚知道他絕對不是她要的那個人。
荷生不再內疚。
「對了,」她說,「聯絡到小雲,給我一個消息。」
言諾沉默一會兒,只得告辭。
夏太太自書房出來,「不再有復合的希望?」
荷生詫異地問:「母親你為何如此高估言諾?」
「我希望有人照顧你。」
「誰照顧誰還不知道呢。」荷生歎口氣。
「你口氣老練許多。」
「經一事,長一智,這幾個月來我的確長大了。」
「那麼,你認為同烈火做朋友是適當的選擇?」
荷生笑笑。
夏太太吁出一口氣,「也許這只是你們的遊戲,倒叫我這個旁觀者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遊戲?
荷生沒想到母親有這麼幽默。
她把功課翻出來追補,在她這種年齡,讀課文一目十行,永誌不忘,書本頁數刷刷翻過,念文科就有這點好處,荷生一下子溫習到深夜,手邊一卷巧克力餅乾吃得只剩碎末。
電話鈴響了,她母親探頭進來,喜悅地問:「改邪歸正?」
荷生索性讓母親高興到底,「無論是誰,說我不在家。」
過一會兒夏太太進來說,「不管用,那位先生知道你沒出去。」
是誰這麼霸道?
人在不在家是另外一個問題,不願意聽電話被人逼著去聽又是另外一回事。
「是烈火嗎?」
「不,是他父親。」
荷生大大的意外,「噫,他找我有什麼事。」
她合上書本,走到客廳,也不開燈,一取起話筒,那邊就說:「夏小姐?我有急事要見你,請你立即下樓來。」
「烈先生你在何處?」
「府上樓下。」
「五分鐘。」
荷生急忙取過長大衣披在運動衫上,取過鎖匙開門下樓。
烈戰勝站在車子邊等她,見到荷生,替她打開車門,荷生剛坐好,他便把一張字條交到荷生手中。
荷生知道非同小可,急忙打開看,字條只有三行字,用英文打出來,一眼就看通,荷生一下子像墮入冰窖裡,雙手顫抖。
烈戰勝沉著地說:「你是最後見到烈雲的人。」
荷生說不出話來。
「我已通知警方。」
「但是——」
「我生平不受恐嚇。」烈戰勝的聲音沉著而鎮定。
荷生再次攤開紙條閱讀上面的句子:令嬡在我們手中,切勿報警,贖人條款容後通知。
烈戰勝低聲說:「你毋須內疚,小雲最後出現在什麼地方並不重要,但我希望你提供線索。」
他把車子停在路邊。
烈戰勝出示一塊布料,「小雲是否穿著這件衣裳?」
料子在領口部分剪出,她早就注意到烈雲只穿一個牌子的服裝,昨天烈雲換下衣服,由她替她掛好,差些兒便要歎息有些人竟可花五個位數字置一件常服穿著,沒想到今天就發生這樣的事。
「小雲可有異樣的表示?」
「小雲平常的舉止都一直是異常人。」
烈戰勝不出聲,過一會兒,他們背後駛來一輛車子,車頭燈閃兩下,停在附近,有人下車,走近來,俯下身子,出示警方證件,「這位是夏小姐吧,希望你能把當晚的細節說一說。」
荷生驚怖過度,呆著一張臉,作不得聲。
「夏小姐,請你與我們合作。」
烈戰勝忙道:「慢慢來,她同我說也是一樣。」
便衣探員催說:「烈先生,我們要爭取時間及線索。」
「我知道,被綁架的是小女。」
探員只得退下。
過一會兒,烈戰勝低聲問:「你可否把詳情告訴我?」
荷生看著他,不知從何說起。
烈戰勝取出一隻銀製扁酒壺,「喝一口白蘭地。」
荷生佩服他的鎮定,打開蓋子,喝了一口酒。
「要是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找一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講,」不過,他看看後面的車子,「他們會在附近。」
荷生終於開口,「烈雲昨晚約在九時許來到我家……」
荷生有驚人的攝影記憶,心細如塵,烈戰勝聽了她的敘述,猶如親自在場一般。
在這樣的要緊關頭,荷生仍替烈雲隱瞞著若干秘密,由始至終,沒有提到烈風這個人名。
稍後,荷生也明白到,她這樣做,也並非純粹為著烈雲,在這種時刻,於烈戰勝跟前,提到他所不喜悅的人,是十分不智的行為。原來,荷生感喟地發覺,她像所有人一樣,不敢令烈戰勝不高興。
烈戰勝聽畢,對荷生說:「我現在送你回家休息,請勿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烈火在哪裡?」
「他在琪園等消息。」
「我能否到琪國陪他?」
「我認為暫時沒有這個必要。」
「需要我的時候請立即通知我。」
「謝謝你。」
他的聲音始終沒有透露過一絲驚惶、失措、慌忙。
恐懼是會傳染的,烈戰勝一直維持著冷靜。
他駕車把荷生送回家,看著她上樓,才緩緩離去。
荷生整夜對著功課發呆,天亮的時候,她把書本掃到地下,走到街上去散心。
馬路上已有不少行人,匆忙間荷生只覺迎面而來的女孩子,個個都似烈雲,荷生掩住臉,一個踉蹌,除些摔跤,幸虧有好心人扶住她。
荷生睜開眼,見是個穿白色校服的女學生,大眼尖臉,她緊握住人家的手,「烈雲?」
那女孩錯愕地摔開她離去。
荷生歎一口氣,搶到一部街車,坐上去,關上門。
她對司機說出一個地址。
荷生想去那個地方看看。
計程車停在烈家那幢小別墅前。
荷生下了車,按過鈴,沒有人應,便兜到後園,輕易自廚房半開的氣窗爬了進去。
屋內靜寂一片。
三間睡房收拾得十分乾淨,荷生兜一個圈子,回到廚房,做一杯茶,喝一口,坐下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