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一光按住梁雲的手,「給她一點時間,這不是件簡單的事。」
梁雲非常困惑,用手托住頭,看牢林慕容/關元之。
元之半晌問:「我希望你倆可以接受我。」
呂一光立刻說:「這不是問題,我與慕容一向是好朋友,只不過,」他無奈地說,「忠言逆耳,她日漸與我疏遠,嫌我比她媽還嚕嗦。」
梁雲聽了這話,愁眉百結中還笑出來。
「不,」元之抬頭,「不,一光,我一見你,便有股異常的親切感,我想林慕容是對你另眼相看的,你才真正對她好。」
梁雲這時說:「不知怎地,我越看你越似元之。」
元之有講話前先皺眉的習慣,此刻活靈活現的在林慕容臉上露出來。
元之苦笑,她的確是元之,不過此刻,她有更要緊的話要說:「兩位,我需要朋友,假使有什麼意外,我再變成另外一個人,請照舊當我是朋友。」
梁雲錯愕地看著元之,「我不曉得你說什麼?」
呂一光思索一會兒,微微笑,「你的意思是,元之,你也許會再次借用另一人的身體。」
元之感激得說不出話來,「一光,你真是明白人。」
一光也很高興。
「一光,」元之靈機一觸,不禁問,「你在大學裡,到底讀的是什麼?」
一光笑意更濃,「說來湊巧;我選的科目是靈魂學。」
梁雲低呼:「難怪你明白的事我全然不懂。」
「不要緊,」一光安慰她,「我慢慢講給你聽。」
元之也笑了,至少她玉成了這一對年輕人,她還來得及做這件好事。
一光又說:「慢著,元之,日後我們如何相認?」
元之笑,「問得好。」
梁雲不置信地接上去:「襟上別一朵玫瑰花,手上拿本文藝小說?」
元之答:「不,我們的暗號是小宇宙。」
「好,」一光答,「無論是否托生在一隻貓身上,只要你講出小宇宙三個字,你即是關元之。」
梁雲歎口氣,「天呵,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光對梁雲說:「我們給元之時間處理私事,來,我送你去上學,順帶給你解釋靈魂與肉體的關係。」
「元之,我不捨得你。」
梁雲與老同學緊緊擁抱。
「保重。」
梁雲依依不捨,「下次我們見面會在幾時?」
元之看著他倆,忽然用了原醫生的語錄:「也許明天,也許明年,也許下一生。」
他們終於道別。
元之獨自在風景怡人的河畔散步,從前,貨倉林立的一帶此刻都是新建的公寓大廈。
海鷗不知物是人非,仍然飛來覓食。
元之輕輕歎口氣,這條河不知見過幾許風流人物。
遊覽船緩緩駛過,甲板上的遊客朝元之揮手,元之亦與他們招呼。
她在河畔躑躅,不願離去,似有所盼望。
忽然之間,有人叫她:「元之。」
元之這一驚非同小可,遠遠比有人叫她慕容還要意外。
誰,會是誰?
她雙腳釘在地上,一時移動不了。
左眼忽然跳動,那顆淚痣,更似將墮未墮的一顆眼淚。
「元之,假如這真是你,請你說出我們之間的暗號。」
元之終於凝聚力氣,抬起頭來,看到的是一個紅頭髮綠眼睛滿臉雀斑的年輕男子。
元之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只聽得他很溫柔的說:「假使你是關元之,你一定知道我們間的暗號。」
元之忽然間知道他是誰了。
既驚且喜,但是又覺得突兀,元之捧腹大笑,笑到流下眼淚來。
紅髮青年卻固執地問:「暗號是什麼?」
「我們兩人一起說。」
於是兩人異口同聲:「小——宇——宙。」
大家緊緊擁抱。
「元之!」
「香貞!」
列位看官,是,這紅髮青年正是江香貞。
呵,江香貞終於如願以償,轉為男身,她倆又再一次相會。
只不過此刻兩人都惜用著別人的身體,情況十分詭秘。
「去喝一杯。」
元之按住她問:「你怎麼會找到我?」
「我此刻是一個蘇格蘭人,我姓麥克阿瑟,而你在英格蘭,經過三號指示,自然輕而易舉找到了你。」
「沒想到曼勒這麼快達成了你的願望。」
「事有湊巧,機緣巧合。」
對她們來說,不過是兩個女孩子聚舊,在旁人眼中,卻全然不是那回事。
只見一男一女難捨難分在情話綿綿。
男的一頭烈火似紅髮,女的肌膚似雪,兩人都一般高大,煞是好看。
「太好了,香貞,你可以從頭開始。」
「元之,相信我,做男人舒服得多,也許你也應該試一試。」
這樣的好介紹元之如何擔當得起,連忙駭笑搖手,「不不不,我情願做女性。」
「做女子辛苦呢。」
「做生不如做熟。」
香貞,不,麥克阿瑟君笑道:「可見人各有志。」
元之不由得問:「蘇格蘭人好做嗎?」
「有時需穿裙子,」香貞答,「不過穿裙子對我來說真是駕輕就熟。」
元之笑得打跌。
香貞上下打量她,「元之,此刻的你十分迷人。」
元之舉起手,「一家不知一家事,我擔不起這個身體,我明天就打算回曼勒去。」
「元之,別太挑剔。」
「我自有我的苦衷。」
香貞說:「來,到紅獅酒館來,我介紹一個人給你。」
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著元之就走。
紅獅酒館裡坐著一個俏麗的金髮女,看樣子已等了好久,一見元之,立刻杏眼圓睜,雙手叉在腰上質問:「你是誰?」
元之馬上投降,「我先走一步,我們後會有期。」
立刻轉身逃離是非之地。
可是麥克阿瑟追上來:「元之,元之。」
元之微笑,「記住暗號,我若需要朋友,你要隨時奉召。」
「得令。」他向元之敬禮。
元之與他握手,「祝你幸運。」
「我的確幸運得無以復加。」
「我先走一步。」
「元之,我可否勸你一句話?」
「請講。」
「不要計較軀殼是否十全十美,每個人都有優點有待發掘,看你如何利用矣。」
元之只覺委屈,但終於點點頭。
「那我就放心了。」
「你現在的身份是什麼?」
「我是一名上進的年輕律師。」
元之笑,「怪不得你的英語純正,沒有鄉音。」
香貞神采飛揚,躊躇滿志,顯然高興到極點,一看就知道她太喜歡做麥克阿瑟。
元之由衷地為香貞高興。
她與他在酒館外道別。
呵,每個人都找到伴侶,只餘關元之孑然一人。
元之慢慢踱步回酒店去。
原醫生隨即找到她,曼勒對她的行蹤真正瞭如指掌。
「見到江香貞了?」
元之正想問這個問題:「香貞並無讀過法律,如何做律師?」
第四章
怎麼難得倒原醫生,他對答如流,「我們在麥克阿瑟的記憶系統做過手腳。」
元之悚然動容:無所不能的曼勒研究所!
在他們那裡,人人可以求仁得仁。
原醫生關注地問:「元之,你為何抑鬱?」
元之要過一刻才能回答:「聽上去我好似很不感恩,但是,但是,我竟嚮往做回舊時的我,在醫院到處溜躂,同寂寞的老人玩牌戲度日。」
原醫生提醒她:「你的身體早已不行了。」
元之遺憾,「是的,你講得對,我沒有回頭路。」
「現在有什麼困難?」
「原先生,你沒同我提及,林慕容是這樣的一個人。」
元之幾乎可以看到原先生慧黠的雙目閃爍,他竟如此答:「人人都有過去。」
元之仍然說:「她的身體不適合我。」
「元之,當心千揀萬揀,揀著一個爛燈盞。」
「我不是還有一次機會嗎?」
「元之,既來之,則安之。」
「記住,原先生,」元之悻悻然,「我是曼勒符持有人。」又不得不侍候她。
原氏為之氣結,「元之,請詳細說出你的要求。」
元之誠懇地說:「我希望做一個普通的女子,過正常愉快的家庭生活。」
「請記住這是你最後一個機會。」
元之吞一口涎沫,「是,我知道。」
「那麼,元之,回來吧。」
就這樣決定了。
晚上,元之獨坐咖啡廳,正想好好吃一頓,狂蜂浪蝶卻不放過她。
首先是一位中東男士走到她對面禮貌周到地問:「小姐,請問這張椅子有無人坐?」
元之抬起頭,那人更明顯地驚艷,元之卻告訴他:「許多檯子都空著,那些椅子都沒人坐。」
中東來的男士尷尬地咳嗽一聲,「小姐,呃,容我介紹自己,我是鴨都拉王子。」
元之笑,「我是清朝芙蓉蛋公主。」
中東男子氣餒,只得退下去。
跟著是一位亞裔男子,用英語同元之攀談:「小姐,你很臉熟。」
元之猜他是日本人。
「我這次來倫敦,是收購這間酒店。」他跺跺腳。
元之放下食物,輕歎一聲,買買買,買買買,奇怪的是,居然那麼多人願意賣賣賣,賣賣賣。
元之輕輕說:「西敏寺在左邊,白金漢宮在右邊,買下那兩座之後,我們再商量吧。」
元之沒再說什麼,就離開了桌子往外走。
可以想像林慕容,就是在異性追追逐逐中度過了短暫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