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有三具人偶,一個「媽媽」、一個「爸爸」,還有一個「奶奶」,現在正在做「爺爺」。
不必靠眼睛觀察,他的手指自然對肌肉的起伏、突出的血管、骨骼的形狀、深邃的黑眸……擁有獨一無二的感受力。
曾有人說過,他做的人偶彷彿可以透出生命的光輝。
當年未經他同意,便將他做的人偶送出國參展的老師就問過,為何他做的人偶如此栩栩如生?
原因只有一個,他是在塑造自己的「家人」,不是人偶。
所以……「該死!」手下一個用力,才塑好的模被掐碎。他憤怒得發抖,理想中的人偶不是這樣的。
他的「爺爺」應該有張被風霜侵蝕的滄桑臉龐,五官威嚴卻不失慈祥;黝黑的眼底充滿人生的智慧與幽默,不是這般……譏諷、而且憤世嫉俗。
他做壞了,可是……改不過來。
無論他如何反覆重來,腦海裡抹消不掉的都是那副畫面——三天前,爺爺帶他上醫院的經過。
「這是您的孫子嗎?」護士小姐問。「好漂亮。您家媳婦是哪一國人?一定生得很美,才能幫您生出這麼好看的孫子。」
「沒有啦!」伊爺爺笑得曖昧。「是你不嫌棄。」
「我說的是真的,這麼漂亮的孩子很少見呢!不知道他是哪兒不舒服?」
「呃……」
旁邊突然冒出一個聲音。「那孩子是白化症患者,眼睛下好,今天來做檢查的。」
「白化症!那不是一種單基因遺傳疾病?」這一瞬間,在護士小姐眼裡,他已經從一個漂亮的孩子變成了病人。
「是啊!」
「既然知道家族裡有遺傳病因,幹麼還要生孩子?」護士小姐無心的話讓伊爺爺當下臉色大變。
「這不是我們家的孩子。」伊爺爺吼得好大聲。「我們家才沒有遺傳病,他是鄰居的小孩。」
「是……是嗎?」護士小姐瑟縮了下,轉頭望向伊悔。
他沒有說話,卻仍可感覺到一旁,爺爺如針似劍的銳利目芒。
他不是伊家的孩子?這種話以前奶奶說過、姑姑說過……很多很多人都說過,甚至,他爸爸在午夜夢迴時,也曾如此祈求過。
但明明他就姓「伊」啊!為何他不是伊家的孩子?
那麼他是誰家的孩子?
「我不是任何人的孩子。」茫然低語著,他的視線在已成形的三具人偶中游移。
它們才是他的家人,其他人都不是。
丟下塑壞的模,他走進「媽媽」懷裡,輕輕地貼入那副看起來十足柔軟芬芳的胸膛中,期待被驕寵的感覺降臨。
他做的人偶很像人,神采像、氣質像、模樣也像。
那白皙的肌膚下浮著淡藍色的血管,裡頭好像有血液在流轉,隨著心臟的鼓動,一下、一下、又一下……
「可惡!」焦急地推開人偶,為何只是像?他聽不到心跳的聲音、感受不到那份溫暖,一切仍是白搭。
「廢物、全是廢物。」一把掃開所有人偶,他四肢大張躺在地上。
他一輩子也創造不出屬於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嗎?
眼眶好酸,他合起眸,感覺到有種濕熱的液體滲出狠角。
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失敗了,他好累。
不想再努力了,他想睡覺,就這麼一睡不醒也無所謂,睡吧、睡吧,且讓他永遠地沈睡——
* * *
當齊珞薰拎著兩盒便當來到伊家,看到的就是這副像颱風掃過的可怕模樣。
「不悔兒?」記憶中,他愛人偶若癡,怎會讓人偶倒了一地?
一一將它們扶起,她瞧見倒在人偶堆中的伊悔。
「伊不悔!」隨手把便當一放,她走過去,扶起他。
手掌接觸到他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膚,被上頭的高溫嚇了一大跳。
「不悔兒?」天哪,他在發燒耶!
「退燒藥、退燒藥。」她滿屋子團團轉,急著找藥給他吃。
「找到了。」虧得他生活習慣好,什麼東西都有固定的放置位置,換成她家,怕就是找上三天三夜,也不一定找得到想要的物品。
進到廚房,倒來一杯開水,她扶起他。
「吃藥了,不侮兒。」扳開他的嘴,她剝出一顆藥丸放進去,努力想叫他吞嚥,他卻一無所覺。
「怎麼辦?」看著藥丸半晌,她一掌將藥丸捏碎,扔進水杯裡,攪勻,不能吞藥丸就喝藥水吧!
但他卻連藥水都喝不進去,她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瞧見几案上的電話,她放下他,跑過去打電話回家。
電話響了三聲。「喂——」那頭,有人接起了電話。
齊珞薰一下子認出大哥的聲音。「大哥,是我小薰,問你一個問題噢!如果有人生病發燒,卻沒辦法吃藥,該怎麼幫他退燒?」
「用酒精擦他的身體,再不然讓他睡冰枕也行。」齊家大哥說。
「我知道了,謝謝。」說完,掛斷電話,沒聽見後頭還有一句話。
「不過最好的方法還是送醫院治療。」齊家大哥徒然對著已無回應的話筒說。
此刻齊珞薰只記得一件事——彎腰扛起伊悔送上二樓臥室,將他平放床上,然後,她翻遍他家急救箱,找出一瓶酒精,準備幫他擦身子。
既然要擦身子,就要脫衣服。
幸好這方面她經驗豐富,學校裡那些企圖欺負他的混球都曾被她脫衣警告過。何況脫起他的,手腳更形俐落,三、兩下就剝光他的上衣。
「哇!」乍然出現的美景讓她血脈一時僨張,差點流鼻血。
她上頭有七個哥哥,小時天天跟著哥哥洗澡,看慣了平坦寬闊的胸膛,不過就比她的硬上一些、多長几根毛,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不過伊悔的卻大大不同,他的體毛稀少、色淡、皮膚又白又細,還散發著淡淡的粉紅色光澤,直可媲美上等瓷器了。
「好漂亮,真想摸一把。」當然,她不會只是想,言出必行是齊珞薰的好習慣。
所以她不只摸了,還連摸好幾下。
但是,觸摸之下才發現,觸手的溫度高得嚇人。
「糟糕,差點忘了他正在發燒。」趕緊取來一條毛巾,稍微浸濕酒精,輕輕擦拭起他的身子。
前胸、後背都擦完了,她看著他的褲子。「忘了問大哥,下面要不要擦耶?」
她苦惱著,好半晌。「應該沒關係吧?多擦一點,燒退得比較快。」想到就做,她伸手解開他的皮帶。
床上的人兒輕輕抖了一下。
齊珞薰抽出皮帶,解起他的褲頭。
伊悔的震動更大了。
其實在酒精擦身時他就被那陣冰涼驚醒了,但全身無力,怎麼也睜不開眼睛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有人打起他褲子的主意,這下子不想醒也不行了。
努力與疲乏戰鬥許久,他終於張開眼,同時看見齊珞薰剝下他的褲子。
「你在幹什麼?」他張嘴,才發現喉嚨痛得發不出聲音來。
當然,那人也不會察覺他的掙扎,兀自快樂地拿起沾滿酒精的毛巾擦拭他的腹部。
然後,她的視線定在他的男性象徵上,一秒、兩秒、三秒……轉眼三分鐘過去。
他終於儲備夠說話的體力。「齊、珞、薰!」一字一頓,怒氣像海嘯排山倒海而來。
她一驚,毛巾落在他的男性象徵上。
「唔!」好冷,他全身一抖,咬牙切齒。「你在搞什麼飛機?」
「你醒啦!」她好快樂地拎起毛巾。「大哥教我用酒精擦身子可以退燒,我正在幫你做啊!」
狠瞪她一眼,他吃力地想要抓起一旁的棉被掩身,卻無能為力,只能恨恨地喘著氣。「把毛巾放下來。」有得遮總比沒得遮好。
「咦?」她看看毛巾、看看他。「你要毛巾幹麼?你又沒力氣爬起來自己擦,不必客氣啦!我來幫你擦就好了。」
「就是不要你擦。」他尷尬地在床上蠕動著,只想找個什麼東西遮醜。
老天啊,就算在父親面前,他也沒這般裸露過,沒想到卻被一個女同學給看光了,真是丟盡伊家祖宗十九代的臉。
「為什麼?」望著掙扎的他,她想了好久。「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別害羞啦,你是病人嘛!在醫院裡,病人和護士也不會分性別、彼此啊!況且我從小就跟哥哥們一起洗澡,男人的身體我看慣了,不會在意的。」沒說的是,如他這般美麗的胴體還是生平首見,真想流它兩滴口水以茲讚美一下。
伊悔一聲不吭。不是不想說,只是太羞恥了,語言功能暫時當機。
他只顧著移動,努力掙扎好久,雖然沒搶到一絲半縷遮身,卻幸運地翻過了身子,保住「寶貝」見光死的可能性。
齊珞薰看著他的裸背,以及白皙、挺翹的臀部,吸了下口水,恍然大悟。
「原來你是想擦後面啊,早說嘛,我就幫你翻身啦!」然後,毛巾落到他臀上。
伊悔整個人一僵。
她手掌罩著毛巾在他的臀部來來回回畫著圓圈。
他全身雞皮疙瘩直冒。「夠了,你住手。」他尖叫,聲音都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