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沒法回答我?你只要告訴我是或不是,有什麼難的?」不知道為什麼,紀晚櫻竟然覺得有點怕他,他是她死去姐姐的丈夫、是當今聖上的胞弟、是有權有勢的三王爺,她怕他並不令人意外啊,不是嗎?可她心中並不曾預期自己會怕他,所以不知該如何處理自己的慌張,如何回應他?
「這件事有些不單純的糾葛。」他說。
紀晚櫻將她從杜香椿那裡聽來的消息拿來問他,「所謂的糾葛是因為朝露公主嗎?」
朱序濤沉默了半晌才道:「朝露從來不是我和晚嫻之間的問題,從來不是。」
「那麼什麼才是真正的問題?」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
「我好像沒有必要回答你。」他挑起眉。
紀晚櫻有些尷尬。「是沒有必要。」
「你來做什麼?這裡有什麼東西讓你非得千里迢迢地從湖南來?」他帶著一絲興味看著她。
她正色道:「杳兒。」
「杳兒是我的女兒。」他充滿戒心的看著她。
她抿了抿嘴後道:「我無意同你搶杳兒。」
「那你來做什麼?如果你喜歡孩子,大可自己生一個,杳兒是我的。」
她忙不迭地解釋:「我不過想看著杳兒長大,沒有別的意思,請你讓我留下來。」
朱序濤盯著她,像要將她看透似的。「看著杳兒長大?你認為我會虐待她?」
紀晚櫻不語,只是迎視他的目光。
「不說話就表示默認了?」他不悅地道。
「王爺姐夫會有別的子嗣,那個時候杳兒也許就不那麼珍貴了。」紀晚櫻說出她的看法。
他沉下臉。「那也是我的事。」
「沒錯,可……」
「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我偏愛哪個孩子與你可有關係?」他斥道。
「杳兒是我的外甥女,你是否偏愛她雖與我無關,可我可以做到讓她快樂、開心長大,只要你願意讓我留在她身邊。」
朱序濤不以為然的撇撇嘴,自負地道:「讓杳兒快樂、開心長大,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麼本領?」
「我是渺小、我是力量微薄,但是我有一顆母親的心。」她想用誠心打動他,這個看起來不太講理的冷血男人,不論他有多難以說服,她都要說服他。
他冷笑著,「一顆母親的心?」
「是的。」她肯定的說。
「可你畢竟不是杳兒的母親,怎麼說這也是一句大話,很難打動我的大話。」
「給我機會,你會看到我的努力。」
「你的努力?」他輕視的大笑著。
她有些受傷。「王爺好像不相信人。」
他止住笑。「不是我不相信人,而是我不相信你,你要求留下來不過是心血來潮罷了。」
「我不是心血來潮,我是真心的。」紀晚櫻努力替自己辯解,她沒想到這個男人並不相信她。人真的很奇妙,姐姐不信任他,而他不信任自己。她呢?是不是將來也會有不信任的人?
「心?人的心最善變了。」他感歎地道。
「我不會。」
「你的丈夫呢?」他突然問。
「我沒有丈夫。」
「你現在沒有丈夫,可你以後會有,你剛才懷疑我的事我同樣可以拿來懷疑你。你將來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我想杳兒也會被你踢到一邊涼快吧!」朱序濤不屑地道:「這不是大話是什麼?」
「我不會。」紀晚櫻保證地道。
他不置可否。「是嗎?你太年輕了,也太天真了。」
紀晚櫻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他:「我沒想過要嫁人,更沒想過要生下自己的孩子,所以……」
朱序濤打斷她的話:「所以你會疼愛杳兒,只疼愛她?」
紀晚櫻點點頭。
「這是需要時間來考驗的,只用嘴巴說的諾言我可是不當一回事。」吹牛皮誰不會,這樣的人他見多了。
「王爺,請相信我,我會把杳兒當作自己生的孩子,教養她長大成人。」
「杳兒已有兩位奶娘日夜照顧著,並不差你一個。」
沒想到,他還是打算拒絕她,難道她小小的心願真沒法實現?她終於明白古人為何會說「千金難買心頭願」這樣的話,原來世上真有這樣的事。
「王爺,我並非要搶奶娘的飯碗,我只是想伴著杳兒成長,能見到她平安長大、找著好婆家我就心滿意足了。」除此之外,她真的別無所求。
他疑惑的打量她,不知道她為什麼非留下來不可,真只是為了陪杳兒長大?或者另有所圖?
「這裡沒有你要的東西。」朱序濤明確地告訴她。
紀晚櫻怔住。「王爺以為晚櫻想要什麼呢?」她一點都不貪心啊,為何他會誤會她?
「你想要什麼自己不明白嗎?問我我又怎麼會知道?」他笑出聲來,定定的注視她。
「晚櫻不知。」
朱序濤突然說:「別把野心放在我身上,我不屬於任何人。雖然你讓我覺得刺眼,不過,你想留下來就留下來吧!至於是以什麼身份留下來,我會再想想。」
第二章
車遙遙,馬幢幢,君游東山東復東,安得奮飛逐西風。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月暫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復,三五共盈盈。
——宋 范成大 車遙遙篇
朱杳就如杜香椿形容的,是個可愛又愛笑的乖娃娃。紀晚櫻將她抱在手上、摟在懷裡,不知有多歡喜,面貌和杜晚嫻相似的朱杳瞪著她猛瞧,瞧對眼了就咯咯地笑著。
「是不是很漂亮啊!」杜香椿跟著在旁邊逗朱杳。
奶娘笑著說:「杳兒郡主同死去的王妃娘娘一般美麗呢!」
「當然嘍,以後杳兒郡主只消看一眼姨娘就知道自己的娘親也是個大美人。」
杜香椿在王爺府裡的角色是很尷尬的,既不是公主,也非郡主,充其量算是王爺的民間友人,可又比朋友親密些。畢竟她怎麼說也是王爺習武時的師妹,所以府裡的僕傭待她還算客氣。
兩人再逗弄朱杳一會兒之後,因奶娘餵奶時間到了,兩人遂先行離去。
「聽奶娘說杳兒喝奶時不喜歡有人在旁邊看,否則便不喝奶了。」杜香椿自顧自的說著。
紀晚櫻沒注意聽她在說什麼,她想著別的事。「姐姐的墓離這裡多遠?我想去看看。」
「在西山,我去過一回,騎馬大約半天的時間,我是說慢慢騎的話。」她的騎術不精,無法快速馳騁。
「朝露公主是不是常常往王爺府跑?」紀晚櫻試探的問。
「她就住在這裡啊,你不知道嗎?自從王妃嫂子過世之後,朝露公主也不知用了什麼名目,就這麼搬進府裡了。」她和朝露公主之間有種勢不兩立的味道,爪哇國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國,她真弄不明白師哥為什麼對朝露這麼好。
「用膳時沒見過朝露公主。」
「她呀,她不會跟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一起用膳的,她是公主嘛!一般都自己一人用膳。」
「下午我想去上墳。」
聽到她的話,杜香椿顯得有些為難。「明天去好了,下午我想出府買點東西。對了,你有沒有需要買什麼東西,我幫你買回來。」
紀晚櫻想了一下。「沒有,不過我也想,出府一趟,順便辦點事。」
「好啊,你剛到京城,該四處逛逛,天天待在府裡容易悶出病來。」
紀晚櫻抬起頭看了看藍藍的天,天上有變化莫測的白雲。突然,她有些感歎、有些哀傷。
「我姐姐在這裡一定很不快樂,對不對?」
杜香椿正要摘花的手突然僵住。「王妃嫂子老是覺得師哥陪她的時間很少,至於是不是不快樂……應該說是很少看見她快樂吧!」
紀晚櫻走上迴廊,突見一尾鯉魚衝破水面,然後撲通一聲掉回水裡。
「昨天師哥很晚才回來,聽郭總管說你們已經見過面了,是不是?」杜香椿問。
紀晚櫻回過神,很快地回答:「見過了。」
「師哥答應你留下來了對不對?我就知道,他心情好時求他什麼都會答應。」
「我留下來對王爺來說應該沒什麼差別才是,他似乎沒有理由不答應。」雖然她也弄不懂為什麼朱序濤答應得那麼勉強。
「說的也是,王爺府那麼大,要是沒約好在哪兒碰面,十天半個月見不上面也很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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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街道不愧為全天下最繁華之處,茶樓、客店四起,錦裳繡帷的,十分華麗。紀晚櫻、杜香椿兩人桃了間女老闆開的客店吃點心。
「晚櫻,你對剛才咱們路上遇到的蒲輪寢車,就是用錦帳遮著四周的那輛可有印象?你知不知道車上坐的人是誰?」杜香椿一臉神秘,想說又不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紀晚櫻搖搖頭。「我不知車上坐的是誰。」
「是意貴妃,皇上最最寵愛的妃子。」
「這有什麼特別的?」
杜香椿邊吃著菱角酥,邊說著她聽來的小道消息,「你有所不知啦!那意貴妃自進宮起就十分得皇上喜愛,不只享有榮華富貴,而且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瞧她乘坐的寢車,真是又大又舒服呢,我猜她大概是要去觀音廟參加法會、吃齋萊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