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 京城 三王爺府
三王爺朱序濤的府邸是京城裡除了皇城之外最天然雄偉之處,不只有北方樓閣的造景,就連江南明媚艷麗的風光亦可在此尋著。園裡種著樹幹粗壯的大松樹,微風一吹,樹葉擺動之聲煞是好聽,涼意侵入,是王公貴族最喜避暑的地方之一。
風塵僕僕地由湖南道州奔姐喪而來的紀晚櫻,被王府總管領進位於府邸右翼的「懷舊樓」花廳,此樓四周讓曲橋包圍著,花枝爬出牆頭,前後皆有長廊連接著,不論賞雪避雨皆宜,自然清幽。
她等了好一會兒,奴僕如雲的王爺府邸,沒人問她是誰、來這裡有何貴事,她心裡有些急,急著想快些見著她的王爺姐夫,同他打個商量。
終於,有人把她的造訪當一回事了。
「你可是王妃嫂子的妹子紀晚櫻,紀姑娘?」進來的女子面貌秀美,看起來雖不是嬌柔的女孩兒,可也是明眸皓齒、輕盈嫵媚。
「我是。敢問姑娘是?」紀晚櫻趕忙站起身。
女子一笑。「我是杜香椿,三王爺是我師哥,咱們倆輩分相當,你就直接喚我的名吧。」
見杜香椿似乎挺好相處的,紀晚櫻稍微卸下防備之心問道:「王爺何時才會回府?我已經等很久了呢。」
「師哥才沒這麼快回來呢,師哥很受皇上器重,國家大事皇上都會請師哥過去商量的。」
「香椿姑娘,你可知家姐是怎麼死的?」一路上,她一直惦念著這個問題。姐姐的身體一向比她好,怎會嫁進王爺府不過一年就香消玉殞?
「王妃嫂子是難產死的……不對、不對,不算是難產,孩子生下來三天才過去的,我也說不清是什麼原因,總之很突然就是。」
眼淚在紀晚櫻眼眶裡打轉,她們姐妹倆自小便很親,為了姐姐的亡故,她不知流了多少淚。
「孩子呢?是男孩或是女孩?」
「是女娃娃,叫杳兒,很可愛的一個小娃兒,臉紅嫩嫩的、很愛笑,不過哭起來聲音也很洪亮就是了。」
「杳兒。」紀晚櫻掉下淚來。可憐的孩子,一出生就沒了娘親。
「是師哥取的名字,我覺得挺好聽的。對了,還不知道紀姑娘準備待在京城多久?」
「我想留下來。」在道州時她就想過了。
「留下來?」杜香椿有些訝異。
紀晚櫻點點頭。「我想留下來代替姐姐照顧杳兒、做杳兒的依靠。」
「杳兒在府裡有奶娘看著,不缺人照顧。」杜香椿很實際地道。
「奶娘再怎麼好也比不上親娘,杳兒是晚嫻姐姐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我不放心把她留在府裡。」
「有什麼不放心的?大家都很疼杳兒。」
紀晚櫻有她的想法。「也許府裡上下現在都對杳兒疼愛有加,可將來呢?」
「什麼將來?將來還是一樣啊。」杜香椿想得很單純,不曾思考未來可能有的變化。
「將來,王爺再娶或是府裡其他侍妾扶正之後,杳兒還能得到跟現在一樣的對待嗎?」
杜香椿一時語塞。
「新王妃會有其他孩子,到時杳兒很可能會變成沒有人關愛的可憐孩子。」
「這倒也是。」杜香椿覺得紀晚櫻說的也有道理。
「所以我要留下來,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就把杳兒帶走,我想屆時王爺不會在意是不是少了這個女兒。」
「你想的真的很周到,沒錯,杳兒雖然惹人疼愛,可她畢竟不是男孩、娘親又不在,現在得人疼也可能是因為師哥尚未有別的小孩。」
「香椿姑娘……」
「叫我香椿吧,王妃嫂子在世時待我極友善,我也很難過她的死,唉!紅顏薄命喔。」流淚是一種很好的發洩情緒的方式,杜香椿跟著哭了出來。
「姐姐身子骨並不弱,怎會這樣?」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若不是死於難產,那麼是什麼原因呢?
「王妃嫂子就是太愛哭了,才把身子給哭壞了。」杜香椿拭了拭淚之後說。
「哭?」姐姐不是愛哭鬼啊,她才是愛哭鬼。
杜香椿點點頭,「自從懷上杳兒之後,常常見到她以淚洗面。」
「為什麼?」她太驚訝了,有身孕是喜事啊,為何常常以淚洗面?
「可能是因為不信任師哥吧。」杜香椿本來不想這麼說的。
「姐姐不信任王爺?」
「嫂子常懷疑師哥要納新妾,三天兩頭就在府裡跟師哥鬧脾氣,有一回還試圖上吊了結生命。」
「納新妾?王爺……府裡沒有侍妾嗎?」
杜香椿搖搖頭。「師哥很忙的,根本沒時間處理女人的事,更別提納妾了。」
一年前,王爺堅持娶紀晚嫻這個乎民女子為妻,聽說還鬧得滿城風雨,皇上都出來阻止,結果到最後還是遂了朱序濤的心意。
「如果是這樣,姐姐有什麼好不信任的?」
杜香挎聳聳肩。「大概是為了朝露公主吧!」
「朝露公主?」
「嗯,朝露公主是爪哇國的公主,和師哥是舊識,兩人認識在師哥和嫂子之前。」
「姐姐懷疑王爺和朝露公主有染。」紀晚櫻直接下了結論。
「比較難聽的說法是這樣沒錯,不過我相信那不是真的,師哥不是那種人啦!」杜香椿心裡頭倒是覺得就算那是真的,在王爺府也是芝麻綠豆的小事,販夫走卒都三妻四妾了、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有個紅粉知已或是三、五個妾室也是很平常的。
「可是我姐蛆卻相信王爺和朝露公主之間真的有什麼,是嗎?」
「你想替你姐姐報仇嗎?」杜香椿理所當然的猜測。
紀既櫻露出淒涼的微笑。「我有這個能耐嗎?」
杜香椿聳聳腐。「很難說。」
「我不會。」紀晚櫻搖搖頭。「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更何況他是王爺。」
「你能這麼想就好。」杜香椿笑笑,她總覺得紀晚櫻是她見過最特別的女人,她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耐人尋味的美。
「我現在只在乎杳兒。」她是杳兒的姨娘,她有責任保護杳兒。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你能不能住下來得問師哥的意思。」她瞭解地道,
「要問王爺嗎?不是王府總管點頭就成了?」
杜香椿看了看窗外的日彰,判定此刻是什麼時辰。「一般來講是這樣沒錯啦,可你又不同。」
「哪裡不同?」她實在不想驚動太多人,萬一朱序濤不肯讓她留下怎麼辦?
「你是王妃嫂子的妹妹,又是杳兒的姨娘,這就是不同之處,而且讓師哥親自看看你也有好處啊。」
又不是杳兒的娘,自然不會天天將她摟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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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紀晚櫻因為睡不著,簡單梳洗之後,便起床散步。昨天她並沒有見到朱序濤,聽說他很晚很晚才會回府,到底有多晚呢?她不知道,因為沒人告訴她。
有人在練劍。在淡淡的晨曦之下,那人顯得陽剛味十足。
她小心翼翼的繞過他,不管那人是誰,她都不想在這個時候和他相識。然後,她選擇坐在迴廊邊上的木欄上看早晨微弱的星光,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
她寂寞的身影,吸引了練劍之人的注意,他收起長劍向她走來。他猜出她是誰,昨晚一回府邸,管家郭飛就同他報告這件事了。對她的來訪,他有些不高興,因他認為她是來興師問罪的。
她叫什麼來著?晚櫻,對了,晚嫻是這麼告訴他的。她說她有一個比她美上幾分的妹妹,在家鄉替人畫像為生,還說如果他非納妾不可,就納她的妹子晚櫻為妾。
朱序濤站在她的身前。
紀晚櫻一怔,抬眼看著眼前這一張陌生的男性面孔。是他,練劍的男人。
朱序濤的兩道濃眉微皺,深邃的眼冷冷的打量著她。
她覺得他是一個長得好看卻嚴肅至極的男人。
「紀晚櫻。」他喚她。
「你認識我?」紀晚櫻回過神來。
朱序濤並不正面回答。「你說呢?」
紀晚櫻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不認識你,所以我想你應該不認識我。」
「我如果不認識你,又為何知道你的名字?紀晚櫻。」他詭笑著回答。
她困惑地看著他。
「怎麼,沒見過打赤膊練劍的男人,所以變成啞巴了?」朱序濤又是一陣嗤笑。
她不敢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只能羞紅著臉看向別處。
「你是王爺。」
「也是你的姐夫。」他提醒她。
紀晚櫻僵在原地,怕一個不注意就會掉進荷花地裡。
「姐夫。」她輕輕地叫了聲。
「怎麼,這麼生疏?」
「在今天之前,我雖然知道你,可卻不知道你的模樣,會生疏也是正常的。」
「你認為是我害死晚嫻的?」朱序濤突然說。
她看向他,眼裡有著吃驚。「你是嗎?」
「是什麼?」朱序濤明知故問。
「害死我姐姐,是嗎?」她跳下迴廊木欄。
朱序濤撇嘴輕笑,笑裡有說不出的苦澀。「這個答案我沒法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