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七英先生小時候是什麼樣子……一定很可愛……吧……
「那種草藥很臭耶……」病紅的鼻端皺起,「我不要吃……」
他生病的虛弱模樣,讓寇冰樹自然而然以拐騙兒童的語氣,軟軟誘哄道:「她們還帶了魚頭火鍋來讓你當消夜哦,很大一鍋,很香哦!」
「那給你吃……好了……我今天沒心情吃……火鍋……」
袁七英配合她袖珍的身材,軟趴趴側臥起他的身軀,將右臂送到她面前,便利她擦拭,並萌生一種重症病患被俏看護擦澡的錯覺。
他緊張地向下瞄去,看見藍白相間的運動衣褲都還在身上,不禁鬆了口氣。
若有所思的寇冰樹眉結一解,開心地建議道:「那我煮地瓜粥給你吃好嗎?地瓜很甜哦,是姑婆種的!」
「我吃不……下……」被兄弟們惡意排擠,和他們登山攻頂十多年以來,這是他首次無法參與大頭貼團照之旅,袁七英心靈嚴重受創。萬念俱灰地,他向前一趴,把臉埋進藍色枕頭裡,悶悶說道:「我什麼都……不想要……」
望著他耍脾氣的背部,寇冰樹福至心靈,突然建議道:「那……那我們去拍大頭貼,好嗎?」
「我不……」閉上的病眼一瞠,病入膏肓的男人迅速爬坐起來,「你也想拍大頭貼嗎?樹兒。我們現在就去嗎?想拍大頭貼你可以早點告訴我啊!」
寇冰樹愣眼看著面她而坐的大個子,錯愕得說不上話。
看袁七英毫不掩飾面容上的喜色,看著不到三分鐘之前病體猶虛、一句話要分四五次講完的垂死病人瞬間活跳跳起來,詭譎莫測的局勢變化,寇冰樹一時難以適應,只能羨慕地暗歎:
大頭貼好神奇哦,她沒拍過,一定很有趣吧……
「你要是也很想拍,我們可以現在就去!我知道東區有一間店十一點才休息,我們現在去還來得及,你不要跟我客氣!」病人中氣十足,一口氣說完話就跳下床,推開衣櫃,擺明了不允許對方出爾反爾。
唔……唔……滿滿一櫃子的衣褲讓人為難,袁七英搖擺不定好久,沉重一歎。他轉過頭,神色嚴肅地掃瞄床上女生窄身的白色棉質上衣與海藍牛仔褲。
眉頭漸鎖的他,瞄著瞄著,忽然對被他看得渾身不對勁的寇冰樹開心一笑。
袁七英快樂回頭,從衣櫃裡抓出白色高領毛衣與水藍牛仔褲,轉身就往主臥室附屬的小浴間快樂衝去,結果衝力過猛,不幸朝門柱迎頭撞去。
「七英先生!你不要緊吧?」寇冰樹驚呼著從床上跨下來。
「我沒事……你等我一下……哦……」痛死他了……
望著撞得不輕的男人揉著額頭,像瞎子一樣摸進浴室,寇冰樹不由得操心起來。
七英先生這樣子,真的……可以出門嗎?
5YYQT5YYQT5YYQT
有鑒於拍不到大頭貼,袁七英心靈受創的程度,遠遠超過溯溪兩天所遭受的諸多非人凌辱。雖然擔心他的病況欠佳,體力可能無法負荷,可是看他為了大頭貼怏怏不樂一整晚,無法安心入睡,寇冰樹更是於心不忍。
於是,不畏外頭斜風細雨,她連夜開車陪樂瘋的男人到東區拍大頭貼。
回程,順便載心花怒放的病人到醫院看一下醫生,吊一下點滴。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結果這一晚,病體微恙的袁七英因禍得福,不僅如願以償拍到大頭貼,還是與未來老婆合影的第一組情人照。而由於與未婚妻合照的畫面實在太協調,絕非以前那批不堪入目的照片可一較長短,病人當下做出明智的決定,從今爾後他將捨棄一眾兄弟,專力追求與未來老婆的每一張大頭貼。
想到明天就可以帶著獨家的照片,向一眾背棄他的死傢伙炫耀,袁七英飽經凌虐而嚴重受創的身心,不禁以神奇的速度復元當中。
載著龍心大悅的傻大個在台北市區跑來跑去一整晚,回到小社區時,寇冰樹看見一位銀髮梳得一絲不苟的老伯伯提著一籃蘋果,站衛兵一樣,身軀筆挺地杵在袁七英家門口。
「七英先生……」寇冰樹向老人家微笑致意,拍拍身旁低著頭一逕對大頭貼傻笑的男人。「七英先生,有人找你……」
「誰啊?這麼晚了……」袁七英抬眸看見老人家,並未多問,接過老人家沉默遞過來的水果,擺手讓老人家先回去。「我一會兒到,你們都給我早點睡啊!」
「老爺爺,晚安,小心慢走哦。」寇冰樹向直挺挺走下樓的老人家揮揮手,直揮到被袁七英拖進門,她才關心道:「七英先生,這位爺爺有事情需要幫忙嗎?」
「八成是電視壞了啦。」袁七英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王老頭家的老太婆是購物頻道狂,一天沒看電視要她的命一樣。我去幫忙看一下,馬上回來。」
寇冰樹看了一下綁在窗簾上的天線寶寶電子鐘。快十二點半了耶,七英先生身體不適,還要幫人家修理電視……
「那我自己回……」她貼心的建議被猛然側過臉的盡責未婚夫瞪斷。
「明天星期一,你不是公休嗎?就住下來好了,兩間有床的客房隨你挑。對了!」袁七英拎起工具箱時,想起什麼的幾個快步衝進臥室,出來時手上多了一串上面掛有可愛小人偶與小吊鐘的鑰匙。「這是給你的,包括社區大門和地下室的鑰匙。所有鑰匙我都幫你註明清楚了,等一下你要是覺得無聊,可以樓上樓下都試開看看。」
「哦,謝謝……」捧住鑰匙串的一剎那,心飄飄浮浮兩三年的寇冰樹,對台北這塊繁華之地,首度產生一絲家的踏實感。
顧慮老人家抵抗力差,袁七英翻箱倒櫃地找出口罩戴上,邊回頭對尾隨他走到門口的寇冰樹指著客房。
「這裡有四間房。除了主臥室,我自己的娛樂室兼工作房,還有兩間……」他忽然彎下腰,佯裝很忙地穿著夾腳涼鞋,狀似自言自語:「都給你用……你想怎麼佈置都可以,想一想再告訴我,我請人來改裝……還有哦,你的東西可以陸續搬進來了,再來會很忙啦,要拍婚紗照,準備宴客的事,有的沒的,很多啦……」
袁七英喃喃自語著背向寇冰樹,頭不回地打開大門。
「七、七英先生……」她想問他,很想提醒他……「我的缺點很多,你、你真的不再考慮了嗎?」
「誰說你缺點多?才沒有!會這麼說的人一定是太嫉妒你!」她載他去拍大頭貼,還和他合照了好幾張耶!樹兒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女人了。
「可是……」寇冰樹愁著眉,跟在他身後才跨出大門,惶惶不安的嘴,忽然被猛轉回身的袁七英用力堵住!
她還不搞清楚怎麼回事,袁七英已轉身幾個大步衝下樓,一面交代:
「我馬上回來!」可惡!口罩忘了脫!可——惡——
5YYQT5YYQT5YYQT
七英先生……剛剛……那個不是體力不支,難道是……
自動自發把整理一半的地板拖完,一邊回想半小時之前某人奇怪的舉措,正在熬皮蛋瘦肉粥給某奇怪男人當消夜的寇冰樹,恍然一驚!
他在吻她嗎?!
嘶嘶嘶嘶……寇冰樹掩著嘴,從餐椅上驚跳起來,衝進廚房,把不斷溢出湯汁的爐火關掉。心緒不寧的,她慢慢將向粥勺入袁七英專用的海碗,端進電飯鍋保溫後,無事可做,開始逛起袁七英支支吾吾指定要給她的房間。
房間很容易辨認,因為袁七英的工作房堆滿了雜七雜八的雜物櫃。
要給她的兩間房,隔著小甬道對望,約有六、七坪大。明顯整理過的房間空蕩蕩的,空氣中飄有淡淡花香,兩間都是方正的隔局,視野極佳。
寇冰樹將飄入毛毛雨絲的窗戶關上,手貼著窗戶,仰望迷濛的陽明山夜空。她喜歡七英先生送給她的兩間房間,她喜歡這裡的人,也喜歡這裡……
這些真的都將是她的嗎?她可以擁有嗎?真的可以嗎?
總覺得美好得太不真實,彷彿錯入夢境……夢裡不知身是客,一覺醒來,卻發現她以為擁有的一切,原來只是……南柯一夢……
令人傷心的……一夢啊……
「樹兒,我……」袁七英推門而入,一看見寇冰樹擁著兩隻白色抱枕,蜷縮著身子趴在沙發扶手打盹,馬上消音。
悄悄鎖上門,像闖空房的小偷躡手躡腳放好工具箱之後,他拿了一張小板凳,靜靜繞回客廳沙發,靜靜地坐在睡姿歪歪斜斜的女生面前,撐起下巴,眼神認真地研究她好像睡得很幸福的面容。
袁七英看到興起,好奇地扯了扯寇冰樹額前的劉海,又拉了拉她短俏的髮絲,望著自己的手指沉思老半天,他彷彿很不解地用力拉扯他硬如鋼刷的五分頭。
厚!一樣是頭髮,哪有髮質差這麼多的!樹兒不知用什麼牌子的洗髮精,好香哦……檸檬草的味道,好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