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隻老狐狸!安雅在心裡咒罵著,嘴上只說:「他老愛主管別人的婚姻,真是不可理喻。」
「就是啊,」鍾億搖著頭:「像我哥和嫂子兩個人幾乎不說話。最近我哥常常夜不歸營。妳知道我嫂子懷孕的事嗎?」
安雅的心莫明所以地刺了一下,搖搖頭。
「差點流產呢,這幾天她回娘家休養去了。」
感情再怎麼不好,也還生得出孩子啊。安雅刻薄地想著,心裡泛起一絲苦楚。再無心聽鍾憶說下去,推說有事要辦,,把鍾憶送了出去。
回頭她拿起報紙又開始找工作,上個工作已辭了,如今找工作倒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沿著廣告一路看下去,赫然看到鍾氏集團在徵人:計有總經理秘書、公關、企劃人員……等等。安雅奇怪李薇怎麼辭職了,拿起話筒,她撥給了中恆,中恆恰好在辦公室裡,一聽是她,嚷了起來:
「我以為妳回美國了呢!」
「李薇怎麼辭了?」
「說來話長。唉,」中恆遲疑了半晌,「有一回,鍾威心情不好耗在公司裡不肯回去,李薇捨命陪君子,就那麼單純陪他在公司裡聊了一個晚上。結果,不巧被林若蘭給撞著了。鬧得死去活來,林家反施加壓力把李薇炒了魷魚。他媽的!」
「真有此事?」真的那麼單純?安雅在心裡冷笑。
「不過,最後是李薇自己辭的。她挺有骨氣的!」中恆言下頗有讚賞之意。
「鍾威呢?他都不說話?自己闖的禍也擔不下來?」
「他也火大。只是老婆剛好懷孕了,只得忍讓下來。」中恆至此,話鋒一轉,問她:
「我聽人胡說妳和趙斌揚走得很近,究竟怎麼一回事?」
「有事沒事你自己想好了。」安雅心中忽然生氣,「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她再細看了一遍報紙。迅速地更衣化妝,在十分鐘之內打扮妥當,出了門去,順便買了一張履歷表,隨便填填,糊上了照片,招了輛出租車,直奔鍾氏企業大樓。
直到下了車,站在大樓前,她才忽然自問:妳為何來此?
站在門口發了半天呆,整幢大樓似乎透出了某種魔力不斷向她招喚,她再也不想,快步地走進去。
***
「請妳稍待一會兒,總經理剛好在接聽一個重要電話。」
一個年紀稍長的女人客氣地招呼她坐下,並給了她一杯水,頗為好奇地注視她。
安雅環視鍾威這間接待室,在肅穆莊重之中散發出主人的藝術氣息。那種重重的鍾威式的風格再次使安雅幾乎喘不過氣來。
「余小姐,總經理請妳進去。」
女人示意她進去。安雅於是深吸了一口氣,敲門,然後開門進去。
鍾威幾乎目不轉睛地直視她走進來,手上揣著她的履歷表,忖度著她的動機與目的。
「妳總是做一些出人意表的事!」鍾威一語雙關。
「我需要一份工作,而你們鍾氏企業剛好應徵人員,所以我就來了。這有什麼出人意表的?」安雅平心靜氣地回答。
「趙斌揚那邊難道沒有更適合妳的工作?」鍾威話一出口,立時後悔了,但是已經來不及收回。
安雅倏地變了臉色,睜著一雙大眼睛瞪視他半晌,一股血液往腦門沖--原來,這才是他所指的出人意表!鍾威,你混帳!她抓起皮包,再沒有一點眷戀,疾速起身,快步向外走。
鍾威反彈似地一躍而起,一個箭步衝向門口,在她沒來得及開門之前按住了她的手。
「我道歉。」他的聲音低沈沙啞,而且微微顫抖。
安雅奮力抽回她的手,咬著牙,寒著臉。
「沒這個必要。鍾大公子,我哪裡承受得起?」
「我鄭重地祈求妳的原諒,」他的雙眉虯結,幾乎是哀求的口吻了:「原諒我的冒失,好嗎?」
「你以為我來做什麼?搖尾乞憐?我沒有料到你竟是這種人;而在你眼中我竟只是那樣一個不堪的人!」安雅定定地注視他,鍾威臉上壓抑著一種繃緊的情緒,「我錯了,我根本不應該來。你這偌大的鍾氏企業也不過是你憑個人喜惡而用人的場所,根本不值得一顧。請你讓開,我相信我應該有選擇離開的自由吧?」
鍾威放開門把,定定地望著她,輪廓分明的臉上呈現多重複雜的表情,他忖度了半晌,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一字一字清晰地說:
「趙斌揚我很熟,犯不著去惹他。以妳的條件,台灣成打的男士讓妳挑。」
「你愈說愈離譜了!」安雅覺得這件事很荒謬 鍾氏企業的負責人竟然管起她個人的小事了:「我去惹他?鍾威你搞清楚,他……」
「他每天一束鮮花,一封甜言蜜語的信,外加一張會說話的嘴,還有揮不盡的金錢,對不對?所以妳動心了?」
「我沒有。」安雅知道自己根本毋需對鍾威表明什麼 絕對沒有必要。可是她不甘心如此被人誤解:「吃一頓飯、聊一下天,這就是你所謂的招惹嗎?我是個人,我也需要朋友。趙斌揚對我不錯,我倒認為他沒有外界所傳言的那麼壞。」
「哼!」鍾威從鼻子裡冷哼:「他的壞若是讓妳知道了,就已經太遲了。」他重新坐回原位,臉上恢復了一貫的冷靜。
「鍾威,你別忘了,我已經廿五歲了,早已分得清楚好壞。他對我有什麼企圖,我會不清楚?只是,有時候,我真的很煩,無處可去,無人可談。你知道的,我在這裡沒有什麼朋友,中恆和鍾憶最近也很少聯絡了,我--」安雅突然驚覺自己居然在「傾吐」!連忙打住。
「說下去啊,不妨把我當作朋友。說來,我們應該也算『老朋友』了。」他似乎對她的話很感興趣,「老朋友」三個字說得特別重。
「算了。」她聳聳肩,復又拿起手提包,說:「我看我的工作又泡湯了。你只對我的緋聞有興趣而已,我得再去找我的飯碗了。」
她無奈地站起來,雙手一攤。
「打擾你了。」
鍾威搖著頭,說:「這麼快就打退堂鼓了?我可沒說不採用妳。坐下吧,我們聊聊。我一直很好奇,妳幹嘛這麼委屈自己?大老遠從美國飛到台灣來找一份工作。不要再說什麼命運之類的,」他壓低了聲音,「那有一點超現實!」
安雅驀地紅了臉,想起那天在鍾家的失態,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安,於是故作輕鬆地說:
「台灣是我的出生地,我想多瞭解一點這裡的一切。」
「就我所知,以妳的條件,在美國也不難找到好工作。」鍾威以他堅定的眼神鎖住她游移不定的目光。
你究竟要問什麼?想知道什麼?
安雅產生了一種很不安的感覺,感到自己來錯了,在他們彼此的關係中,鍾威必然居於主導的立場,她還有什麼活躍的空間?如此一想,她反而有種破釜沈舟的決心。毅然昂首迎視他的目光,緩慢、清晰地問他:
「那麼,你以為我為什麼回來?」
鍾威推了推眼鏡,沈吟半晌。
「在妳突如其然踏進我的辦公室,說要在鍾氏謀得一職之後的此刻,妳想我會怎麼認為?如果我夠浪漫的話,會以為妳是為我而來,」他很詭異的一笑,注視著安雅變化的表情,「可惜,我是一點也不浪漫的人。所以,我認為妳是為鍾氏企業而來!別告訴我,妳對妳父親和我父親的過去毫無所知。」
安雅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天啊,這是一個多麼深沈危險的人!她的心思迅速旋轉,該怎樣應付眼前這個人呢?既然他已攤牌了,還有什麼可說的?不如、不如--以不變應萬變,於是她淡淡地說:
「我從來不打算告訴你我對令尊的歷史一無所知。當年你們鍾家是怎麼起來的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隨便一問就可以知道的。」
鍾威沒有忽略她話中的刻薄,緊抿著嘴,反問:「妳所聽到的未必正確客觀。」
「同理可證-- 閣下所知道的也未必正確!」安雅立刻還以顏色。
「唉!」
他歎了一口長氣,站起身,踱步到窗外。
「妳以為妳掩飾得很成功,是不是?其實,妳身上充滿著壓抑的憤懣,只要稍稍留神,誰都看得出來的。更何況,妳一個年輕女孩子千里迢迢回到台灣,離開妳原來熟悉的環境,究竟為了什麼,外人或者想不到,我們怎麼可能猜不到呢?」
「你們?」安雅有點錯愕。
「我父親。打從第一次在我婚禮上看到妳之後,他就開始調查妳的一切,所以,妳的一切過去,我們都很清楚。」
安雅重重的喘息,不可思議地注視著他。瞬間,她忽然悲哀地想著:姑媽,妳錯了!在這盤棋上,我們一無反擊的餘地。
「妳以妳的美麗震驚了全場,也同時震醒了我父親的警戒。坦白說,我們也有料錯的地方-- 他本來以為妳會把墊腳石放在我身上。」他微微一笑,「我還等著呢。但是,妳似乎全沒行動,一直到今天,我見妳神采奕奕地踏進我的辦公室時,心想,妳終於有行動了。沒想到,就我那麼一句話又差點把妳氣走;我這才發現,我一向高估了我的對手。余安雅,妳太年輕了,太缺乏經驗了,本來,我可以陪妳再演下去,但是我不忍心,而且我認為沒有必要浪費妳的時間與青春,妳還是回去美國吧,在這兒妳永遠得不到妳想要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