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麗清微微瞇起鳳眼,注視他皮皮的臉半晌,才道:
「你是個吃不了苦的公子哥兒,性子嬌貴又大而化之,根本不適合在江湖上生存,哪兒來的眼力去觀察一個未曾謀面的人呢?」
哇,把他說得跟神豬再世沒什麼兩樣嘛……雖然的確是有點像啦,但也沒必要把他貶得這麼低吧?聶拾兒摸摸鼻子,又塞了口醬菜,沒反駁她的話。
宮麗清見他愛理不理的,低聲說道:
「你一定要氣我,是不是?」
他嚇一跳,很無辜地說道:
「我氣你什麼?」他是一陣茫然啊。
「你!」她咬牙,然後忍了又忍,終於把湧上心頭的委屈跟火氣硬生生地吞下去。「你遲早是我的夫婿,叫我一聲麗清又如何?何必生疏地叫我宮小姐!」
聶拾兒慢吞吞地答道:
「我又沒說要當你丈夫,是你宮小姐硬把手無束雞之力的我給五花大綁扛進宮家來,我沒叫你一聲賊婆子已經是很有修養的了。」
她聞言,麗容又怒又恨,罵道: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再打你!」
「你打啊,反正我的肉體已經飽受摧殘了,我的心靈更是已經燈枯油盡了,反正我不當回事,看你是要打我鞭我還是踹死我,就隨你吧。」只求不要用春藥,他怎麼折磨都肯受啊!
被打被罵他可以哀哀叫,不必忍。但她真下流無恥到用了春藥,他可能就會忍不住一時該忍的,而必須負起責任忍一輩子的老婆,他不要啊!他寧願做一世和尚也不要跟潑婦朝夕相對啊。
「你要我打,我偏不打!哼,我已差人去南京聶府請你的兩位哥哥來,到時候我看你還有什麼理由拒婚?」
「也得看人家願不願意來,你可別想得太美好,我怕你夢碎了又找我出氣。」
「就算不願意來,也有人會綁著他倆來。」宮麗清十分有把握。「你三哥是個瘸子,四哥比你還沒用,我派萬秋去,就算躺著,他倆也必須來。」
宮萬秋啊,就是這傢伙把他五花大綁,順便把他揍得鼻青臉腫,花了一個月才恢復他的花容月貌……嗯,三哥跟四哥的下場可能也不怎麼妙了,聶拾兒忖道。
「聶拾兒,我有什麼不好?你竟三番兩次拒絕我的情意!」她低聲問。
他回神,抿起嘴狀似很認真地想著,然後沉吟道:
「親爹在江湖上頗有名望,舅舅又是朝廷命官,叔伯與你一堆親戚,在商場上也不容小覷,可以說是江湖、官場、商場三者得意。嗯,哪日你要比武招親,一定有人搶破頭,這樣想來你的條件果然不錯啊。」說來說去就只有家世背景好。
「啪」的一聲,白皙討喜的嬌貴臉皮上多了火辣辣的五指印。
「聶拾兒,你存心要氣我了!」她氣得雙頰生暈,用力拎起他的衣領來,注意到他的臉微微往後,她心裡更是一把火,直接點了他的穴道,讓他避也避不了。「我是斷胳臂還是缺腿缺腳的?看中你,算是你高攀了!你聶拾兒功夫三腳貓,在江湖上沒名沒號的,年近二十三,連點作為都沒有,成天胡混瞎搞,你憑什麼拒絕我?」
「既然如此,就拜託不要讓我高攀吧。小姐,我已經說了幾百次,不管你是美是醜,我對你就是沒意思啊;就算你易容成江南第一美人,我還是沒有任何感覺,娶你,我會很痛苦耶。」尤其三天兩頭就是一頓毒打,他嬌貴的身子真的會受不了。
「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聶拾兒,如果逼急了我,我就在今天跟你成親,生米煮成熟飯,等你兄長來再補請喜酒便是!」
聶拾兒聞言,面不改色說道:
「好吧,事到如今,我必須實話實說了。」
「實話?」他在宮家的一舉一動都得經過她的眼皮下,連他寄出的每封信她也一一拆開過,他的肚皮裡還能蹦出什麼她所不知道的實話?
「這一直是聶家的一個秘密,你逼得我不得不說出來了。」他注視著她,歎氣:「你看見我耳垂了嗎?」
她看向他潔白飽滿的耳垂。
「有耳洞。」他好心地解答。
「……那又如何?」
「不要逼我把話說得太白嘛!」連向來看起來很嬌貴的眉毛,也不禁呈八字眉垂下,很委屈地答道:「其實,我是個女人啊……」
「胡扯!」
他神色十分認真,淒涼道:「你看我像在說假話嗎?我的長相很嬌貴又白裡透紅吧?很宜男宜女吧?以前我老是覺得奇怪我的臉老曬不黑,跟我一塊練功的十一郎早就變成黑炭頭了,為什麼我還是細皮嫩肉?搞了半天,連我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是個姑娘家……你要掀我衣服?那行,快掀快掀,掀了你的美夢可就碎了。」
她瞪著他,瞪得眼都要冒出火了,他卻仍一臉無所謂。掌心在發熱,差點又要甩他一巴掌。
「聶拾兒!我管你是男是女,總之,你兄長是吃定你的喜酒了!」語畢,存心不解他穴道,拂袖而去的同時,門扉大開,一陣冷風吹進,讓他直打哆嗦。
「喂喂,好歹關上門吧?好冷啊……嗚,四哥,你夠狠,我一而再地寫信求救,你當我在放屁,只送醬菜來,醬菜能助我脫身嗎?」淚珠已在眼眶裡打轉,就差沒有放聲大哭。
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就算他長得不錯,有這麼點桃花運,也不必把一株動不動就打人的桃花硬塞到他懷裡吧?
他也不過是在替五哥辦事,不小心惹了地頭蛇……呃,惹到宮麗清,從此她窮追猛打,死也不放過他。
他原以為女子小心眼是理所當然,她要打就讓她打一頓了事,沒想到一頓不夠,她還處處為難他。
從去年年初追到今年,終於把他五花大綁扛回家。
「實話我跟她說了許多遍,她就是不聽,還想日久生情,我看根本是日久生氣。我對她根本沒有興趣,今年沒有,明年沒有,我七老八十牙齒掉光光還是不會對她有興趣,怎麼她就是看不透呢?」
幸虧她還有點傲氣,不肯下春藥,不然他真會被老天爺給玩死。
眼角瞄到被她撕爛的信……他暗歎口氣。
「挺之啊挺之,現在就你有空,偶爾來點信吧?我被俘虜的日子很無聊呢……」
只是,依那小子寄信的速度來看,下一封信來宮宅時,他大概不是成為宮家贅婿,就是逃之夭夭去了。
要逃很難啊……再說他的百寶箱被她收起,他捨不得放棄……
「看來,成為贅婿的機會大了點……嗚,我不要啊!我還年輕,我還沒混過癮,誰來救救我啊!」
門外,即使有僕經過,也不敢應聲。
吾命休矣,聶拾兒的男兒淚終於彈了出來。
※ ※ ※
駿馬奔過大街,馬上騎士穿著色彩明亮的衣衫,身後背著包袱,馬旁馱著幾包貨物。
沿著街到底,就是宮宅。
「喜逢鎮東南街宮宅……好耳熟哪。」騎士翻身下馬,搜尋腦中記憶的同時,拿下三包貨物跟信件,其中一封眼熟到他有些錯愕,連忙抽起才看見收信人是聶拾兒。
他再抬頭看看宮宅,不由得訝笑道:
「原來如此啊……」幾個月前曾見過這封再眼熟不過的信,沒想到在信局裡轉來轉去,竟然由他來送這封信。
這應該是有緣吧?
前來應門的顯然是宮家的小婢女,她一見送信來的是陌生的青年,驚訝地脫口:
「送信來的,不都是高大哥嗎?」
「他不小心從馬上掉下來,沒什麼大礙,只是要休養幾日,就由我代班了。」阿庭笑道。
小婢女極為失望,見他好奇注視自己,送來的貨物也頗重,連忙斂神說道:
「麻煩小哥幫我搬進來吧……順便,我那兒有不錯的傷藥,請小哥代為轉贈高大哥,只是順便而已喔。」她強調。
「姐姐你的心意,我一定會轉告高大哥的。」阿庭頗感有趣地露齒笑道。
剎那之間,強大的光芒差點戳傷了她的眼,讓她不由自主地抬手遮眸。
「姐姐?」
「你、你隨我來……」連忙引路,同時偷偷往後覷他一眼,見他無辜地微笑,她雙腮不禁紅了起來。奇怪……方纔,明明人好好的,怎麼他一咧嘴笑,她的心跳就加速……
「姐姐,我瞧這三包貨物都是給宮姓的,可這裡有一封信是聶拾兒的。這兒有這人嗎?我有沒有送錯信?」
「沒沒,姑爺的確是住在這兒的。」
「姑爺啊……」原來已經成親了啊。
小婢女掩著嘴,見四周無人,小聲地說道:
「是未來的姑爺。方纔,我還聽見我家小姐在跟姑爺吵架,搞不好今晚就是洞房花燭夜了……」
他聞言,一頭霧水。「吵架跟洞房花燭夜有什麼關係?啊,莫非是你家姑爺想早點成親,你家小姐不願,所以就吵了起來,最後還是順著你姑爺的意思……」見小婢女掩嘴直笑,他更是一臉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