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被火光照著的側面。明明在笑,但神色堅定無比,像下定決心要去守護某樣東西,依她對他的瞭解,必是他家裡有事發生……剎那之間,心口微微顫動。
他用他的方式守護自己最看重的人。
「挺之,我心中將會有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我不再會去追究解答,但永遠也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你。你會在意嗎?」
她搖搖頭。
「哎啊,你這樣子我很麻煩的。」他很委屈:「雖然你很隨遇而安,但是,倘若哪天我要在外頭招惹女人,娶個三妻四妾,你很隨緣地點頭,我一定很傷心。」
「……你要娶我?」
他張大眼瞪著她,幾乎要貼住她的臉。「我、聶拾兒,要娶你,西門庭,字挺之,當老婆,我這樣說得夠不夠明白?夠不夠真心?」
她往後退,他又逼近,非要跟她臉貼著臉就是。
「你又沒問過我。」
「沒道理我對你心動,你卻無動於衷。說,現在你看見我的臉,有沒有心動的感覺?有沒有?有沒有?」他耍賴地問。
「……」
他瞇起眼,很猙獰地說:「那這樣有沒有?」語畢,用力吻住她的唇。哎啊,總算被他偷到了。朱唇柔軟,像他愛吃的甜食啊……依依不捨,依依不捨,一直咬啊啃的,直到他過癮,才沙啞問:「你可以回答我了。可你要選擇好你的答案,如果還是無動於衷,我就一定要讓你心動就是。」
西門庭看著他,依舊是那抹很有趣的笑,只是紅唇微腫,看得出他下了狠功夫,把所有的絕學……所有的青澀都用在她身上。
「聶兄……」
「叫我拾兒。還有啊,我知道你脾氣很淡,也很隨和,可是,你要體認自己是女兒身的事實,你的唇是我獨享、你的身子也是我的,以後不准人家隨便碰你,你也不發火啊。」他很理直氣壯地說。
「聶兄,你想不想謠言成真?」她很有禮地笑道。
讓他無法傳宗接代嗎?他稍稍鬆了手,乾笑:「我只是怕你大哥先把你給嫁了,我得先訂下你啊。何況,你我兩家恩怨情仇這麼深刻,我怕不耍點無賴,你會被你三哥同化。」
「你見過我三哥了?」
「豈止見過?我還回家見四哥,他告訴我兩家的仇恨……我只能說,你三哥真是執著啊。」
她笑:「我三哥是個有趣的人。」
「人人在你眼裡,都是很有趣。」聶拾兒頓了下,輕聲問:「你跟我有些像。喜歡有趣的事,只是性子比我淡然,從不刻意去追求什麼。而我,能跟天下人打交道,卻不見得會長年熱中聯繫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挺之,到底是何時開始,你在我心中烙了印呢?」
他一直在試他的底限,他到底能為她付出多少感情,露出多少的真面貌?不是他不願,而是,連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卸下所有的面具,讓她看見赤裸裸的自己。
「嫁給我,是很有好處的。」他塞了塊桂花糕。「幫你吃甜食,去探訪有趣的事,我知道你一直以為嫁為人婦,大概就是足不出戶,可當我聶拾兒的妻子,是要能跟我一塊闖天下的人,哦哦,我看你露出興味來了。」心裡真是有點悲痛,她到底喜不喜歡他這個人啊?
「聽起來很有趣。」
「我知道你喜歡有趣的事。」他咕噥,然後很可憐兮兮地抱住她,再很巧妙地滾到床上去。「挺之,既然兩家容不下咱們,咱倆就遠走高飛,永遠不回南京!」
「沒這麼嚴重吧?」
「非常嚴重!我才剛回聶家,你三哥就差人來說,從今天開始,聶拾兒絕不准進東西信局一步,否則別怪他打斷我的狗腿。」
她哧地笑了出來。
他癡癡看著她,看個過癮,就不會三更半夜滿腦子都是她。
「挺之,我不在意你扮男還是扮女,但此時此刻,你放下頭髮讓我瞧一眼,好不好?」
明眸瞅著他半晌,才扯下束環,一頭又滑又細的青絲披散在絲被之上。
聶拾兒輕輕撩起她的髮絲,唇畔含笑,然後吻著她的頭髮,由發尾到臉頰,最後封住她的檀口。
他的吻又細又密,溫柔似水,不同於方纔的霸道胡鬧。
這也是他其中的一面嗎?
「挺之,你的手在哪兒?」他沙啞地問,不住地吻著她的唇。
她雙手攤著,不知該放在何處。
「你該主動點,環住我的腰才對。」
是這樣嗎?
不等她回應,他自動自發地拉過她的手,環住他的腰。他竊笑,然後又開始不正經起來。
「挺之,不如你吃點虧,現下我們叫來你三哥,讓他看看是你霸王硬上弓,於是我不得不入贅西門家,我真的不介意啊!」
「……」她無言以對,最後只得道:「你什麼時候要走啊?」
「哇,你要趕我?我冒著被打斷腿的危險,私會情人,竟然遭你驅趕?不成!我再吻一下、再吻一下。」非吻得她體溫上升,意亂情迷不可……
唇舌交纏,他一定要吻夠本。再一下、再一下……意亂情迷的好像是他了……
※ ※ ※
「西門……挺之?」溫和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她回過身,瞧見一名白袍青年,這青年正是當日她在聶本信局裡看過的聶四。
「聶四公子。」她微微頷首,笑著,將馬交給另一名信役。
「這幾日你要出門送信?」
「是啊。」她注意到對方暗自打量著出自己,低頭一看,一身暗紅的男裝。
「拾兒要我告訴你,他約你幽會,就在前頭寺廟裡。」
「寺廟?」拾兒看起來不像是會拜佛的人啊。
聶四微笑:「他說,西門義是那種絕不會踏進廟裡的人。要幽會,這種地點最一好。」
幽會?他說得多曖昧。西門庭只得笑道:
「多謝四公子。」
「不必謝,反正你一離開東西信局,我那裡也有點生意賺。」聶四打趣道。
這人,雖不如拾兒有趣,但令人如沐春風。
「對了——」聶四叫住她,彷彿在談不經意的事。「昨兒個他回家,很仔細地盤問聶家兄弟們的生辰八字。他說他要送一份大禮,挺之姑娘可有聽說?」
她搖頭笑道:「我這倒沒聽說過。」
「是嗎……」聶四沉吟:「他這人說胡鬧很胡鬧,說城府深沉也很深沉,要論掩飾功夫,他一流,沒人能完全看穿他在想什麼。」靜默了一會兒,又道:「從頭到尾,他暗自記下的,只有一個人的生辰八字。」
「那一定是他對這兄弟特別討厭,強迫自己硬記下來的。」她也打趣道。
聶四注視她一會兒,笑道:「你說得有理。他的確對我家小弟沒什麼好話。」
告別了聶四,她吩咐民信局裡的信役幾句,便往寺廟走去。
好奇心會害死一個人,她對聶家有什麼秘密,倒不是很有興趣。尤其拾兒一向喜歡把小事鬧大,他會選擇隱瞞,通常表示這個秘密過大,再玩下去會死人。
才跨進寺廟,忽然有人把她拉進懷裡,熟悉的氣息讓她深深覺得,這人簡直是無賴到了極點,連光天化日之下都——她輕輕噫了一聲,用力推開聶拾兒,瞧見寺廟裡正在上香的百姓都像是廟中的神像,完全僵住不動。
「嘿!」聶拾兒露出白牙兒,一手拉著她,對著廟內大喊:「各位街坊鄰居,我跟挺之的情況想必大夥都很清楚,我跟她,就像是一對快被拆散的鴛鴦,惡人是誰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不過我還是強調一下,就是那個沒心沒肝沒肺的西門義,請大夥見了他千萬不要怨恨,只要為拾兒我說說好話,我聶拾兒就感激不盡!」他拉著她,一鼓作氣跑進廟裡,從僵硬不動的廟祝手裡自動自發拿過三炷香,分給她,再拉著她一塊跪下,對著神像喊道:「我聶拾兒,與她西門庭,同在南京城出生,兩人有情有愛,情愛無價,偏被聶家跟西門家之間的仇恨給阻擾,再這樣下去,只怕我跟挺之永遠也沒有結合的一天。神佛老爺爺啊,您一定要放亮照子,幫助咱們這對苦命夫妻啊!」他很哀怨地說。
「結……結合?」在旁的廟祝很難以啟口,可是好奇心實在忍不住,達小聲地問:「聶公子……請問,你是實還是虛?」
聶拾兒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道:
「如果你願意當說客,那我跟挺之的洞房花燭夜,歡迎你來參觀。」
廟祝禁口了。兩個大男人要成親,他去當說客,被人指點的會是他。
西門庭微微一笑:「你一點也不介意嗎?」
「介意什麼?」聶拾兒揚眉,明白她所言為何。「我可不想強迫你換上女裝,你愛怎麼打扮就怎麼打扮,就算當了我老婆,我一樣答案。旁人怎麼看都與我無關。對了,廟祝,你說今兒個誰比較俊俏?」聶拾兒可是精心裝扮後才來赴約的。
西門庭聞言,看了他一眼。果然人如其名,他愛美的執念比起一般男子還要嚴重,連她都要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