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說我都不要緊,就當是我欠她的吧!」看了一眼鐘,齊霈陽開始期待早晨的到來,他擔心娃娃一醒來面對無邊的黑暗,心中的恐慌……
曉玲一看見他臉色焦灼起來,急忙跳開話題︰「擔心了一整晚,一定連晚餐都沒有吃過,我先替你去煮碗麵,補充補充營養。」
「媽,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這麼大個人要是不吃點什麼,怎麼應付明天!再說心娃還需要你照顧,要是你先倒下了,那心娃怎麼辦?」
齊霈陽無奈之餘只好答應。
他的一顆心全放在醫院裡的心娃身上,甚至連吃了什麼,齊家夫婦跟他談了些什麼,他都視若無睹、恍若未聞,活像一具行屍走肉。
這一切,齊谷清全看在眼裡。
天剛破曉,齊霈陽被敲門聲驚醒。
一整個晚上,他待在書房裡等待天明,不知不覺中沉入夢鄉,夢裡淨是娃娃天真無邪的臉孔,從她三歲那年被顧家夫婦領養至今。他沒有一天不是細心呵護著她,他目睹她從幼兒園、小學、國中到高中畢業,她每一柱心事、每一個微笑、每一份痛苦他都參與分享著。他懷念那段日子,不可否認的,娃娃在他生命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自信在娃娃心裡他的地位亦然。
昏昏沉沉的隨著夢境飄浮半晌,曉玲臉色發白,穿著睡袍衝進來,嚇醒了他。
她向後跟著一臉鎮定的齊谷清。
在瞬間,齊霈陽的心降落到谷底。
他幾乎不敢啟口,但麻木的舌頭仍然發出了聲音,陌生到連他自己都認不出。
是不是……娃娃的病情……」
曉玲安撫地拍拍他的肩,「阿陽,你要鎮定……」
「娃娃到底怎麼了?」他用力嘶喊。
齊谷清上前一步,明白愈早讓他知道可以愈早結束他心中的那份折磨。
「前幾分鐘,醫院來了電話,心娃已經醒了。」
「醒了?」齊霈陽鬆口氣。「她還好吧?我應該陪在她的身邊,她的眼睛……」
「醫院方面希望你盡快趕過去。」齊谷清冷靜的打斷他的話。
「娃娃找我?」齊霈陽瞪著父親的表情,沙啞問。
「不是,她……」
「她到底怎麼了?」他半吼道,一顆心懸在半空中,恨不得立刻飛過去。
齊谷清終於結束對他的拆磨︰「她失去記憶了。」
幾乎是在短短的幾十分鐘裡,顧家兄弟及齊霈陽分別趕到醫院。
一路上,齊霈陽一連闖過幾個紅燈,不顧違規超速的規定,趕到醫院。
他立即衝到病房,正巧遇上剛走出來的醫生「你是病患家屬?」這回換個中年穩重的醫生。
點點頭,齊霈陽勉強克制住那股衝進去的慾望。「娃娃的狀況還好吧?」
「病患情緒十分不穩定,事實上我們正等著她的家屬來,你和病患的關係是……」
「親如兄妹。」他想越過醫生,「我能進去看她嗎?」「親如兄妹?」醫生皺起眉頭,「你不是病患的家屬嗎?」
「這有關係嗎?」醫生不急不緩的態度惹惱了齊霈陽,「我要見她!」
抿起嘴,醫生無視於他火爆的脾氣,「你必須瞭解病患不只是失去記憶,就連一雙眼晴也暫時失明,目前最需要的除了精密的治療之外,就是家屬的安慰,既然你不是……」
「他是。」顧行雲和顧風鵬停好車位,出現在他們眼前。「醫生,家屬之中就屬他和病患最親,如果讓他看看病患,可能會有些幫助。」
「醫生,娃娃失憶該不會是永久性的吧?」風鵬問道。
「很難說,可能只有幾天,可能會部分恢復,也可能……」
「一輩子她都不認得我們是誰,忘了過去相處的一點一滴。」行雲低聲接道。
刷白了一張臉,齊霈陽啞聲問道︰「我能進去看看她嗎?我保證不會刺激她的。」他懇求道。
點了點頭,醫生瞭解家屬的心痛。「只能一個人進去,記住!千萬別刺激她,她剛醒來就面對記憶的空白,還有智暫的失明,可能情緒上會過於激動……」
齊霈陽無心聽他詳細的解說,懷著恐懼的心理,他輕輕地推開病房門。
他看見小小的病房裡,一個雙眼朦著白紗布,半坐在病床上的白衣女孩一臉不安地傾聽她週遭所有的細微聲響,剛包紮的右手緊緊拉著白色床單,流露出對未來日子的茫然及害怕。
她就是過去那個無憂無慮、開開心心的娃娃。
他的娃娃。
那一瞬間,他的心痛得幾乎讓他喊出聲。他恨不得讓她立刻搬離這個可怕、像是宣判她以後的日子再也與光明無緣的地方;他要讓她永遠待在他的保護之下,不再受到任何人的欺負。
他輕輕的靠近她,輕輕地喊了聲︰「娃娃。」
警覺立刻浮現在她向來愛笑,如今卻一臉驚懼的臉蛋上,她抬起頭循聲聽去。
「誰?是誰在這裡?」她縮了縮身子,害怕地問道。
他立刻上前安撫她︰「別怕,我是霈陽,你的大哥,你忘了嗎?」他一觸到她的手,就讓她馬上躲了回去。
「霈陽?大哥?」
她的聲音是如此的熟悉,若不是聲音中那股懼怕,齊霈陽會以為在眼前的是過去的那個開心果娃娃,而不是如今面對他,卻驚悸到令他心痛的女孩。
「傻娃娃,你連最疼愛你的大毛哥都忘了嗎?」齊霈陽小心地不引起她恐慌的情緒。
「我想不起來了……你真的是我的親人嗎?」仰起的臉蛋有股熱切的期盼。
「我當然是你的親人,而且是最親最親的。」齊霈陽輕輕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他給她掙脫的空間,當他發現他不再遭到她的排斥,他感到強烈的釋懷。
「你是我大哥,那我呢?我是誰?為什麼我的眼睛……醫生只是安慰我,要我好好休息,他有沒有跟你談到我的眼睛什麼時候會復明,你不能騙我,我一定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現在我就只有你了……」她在談及心底的恐懼時,雙手微微發顫著。
「別怕,娃娃。」齊霈陽情不自禁地用力抱住她楚楚可憐的身子。「只要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我叫娃娃?」
「你叫顧心娃,有三個哥哥。」
她的臉上充滿光彩、驚喜︰「我還有哥哥?」
點了點頭,他放開她,「行雲和風鵬是一對天性截然不同的兄弟。行雲處事向來溫文有禮,風鵬卻衝動、毛躁。」
「你呢?」
「我?」齊霈陽怔了怔。
她好奇的點頭,想瞭解現在站在她面前自稱是她大哥的男人。
「你的個性如何?像行雲還是風鵬?還是兩者的綜合體?」她遲疑的笑了笑。
「在我還沒有失去記憶以前,我們的感情還算好吧?」
齊霈陽怔住了。他完全無法接受她把他們相處的一點一滴完全忘個一乾二淨的想法。在他心底,無論是快樂的、悲傷的記憶,即使是爭執的回憶他都彌足珍貴的藏在心裡,而現在她卻把他忘得徹徹底底,連她的大毛哥都想不起來了。他心中積恨更深,恨那個使她遺忘一切的人,恨上帝如此對待善良的女孩,恨所有對娃娃不利的人事物,他一直細心呵護的女孩竟然連他也忘了,自憐的情緒迅速蔓延過他全身。
恨恨地歎了口氣,他回答︰「我們的感情向來親如兄妹,連行雲、風鵬都自歎弗如呢!」
「親如兄妹?」她閃過一絲驚訝。「我們不是親兄妹?」
齊霈陽立刻安撫她的情緒,或許該算是他想要鞏固自己在心娃心中的地位,無論何種想法,他都感到強烈的若有所失。
她是他最珍貴的娃娃。
而她的記憶裡卻沒有他的存在。
「你怎麼不說話?你在生氣嗎?」她害怕的側耳傾聽。
齊霈陽立刻心疼起來。「你別怕,我在這裡,也沒有生氣。我的確不是你的親大哥,但我們之間的感情比起其他親兄妹還要強烈得許多。」
「顧行雲和顧風鵬呢?他們又在哪裡?還有我的父母怎麼不來看我……」
「你別慌,行雲和風鵬在外頭,醫生一次只准一個人進來,所以我先進來。」
他柔聲道。
「那我的爸媽呢?他們在那裡?也會來看我嗎?」有許多問題,她急切的想得到答案。
齊霈陽不知該從何解釋,「怎麼了?」彷彿感覺出他的猶豫,恐懼又爬上她的臉。「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不,沒有,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緊握住她的手,「只是這一切太複雜了,或許等你身體康復……」
「我不要!我要現在知道。」她反抓住他的厚實大手,像攀住浮木般。
「娃娃,你信任我嗎?」
「我信任你。」她輕聲但堅定的說,換來齊霈陽內心一陣喜悅。
雖然她看不見眼前的男人,對他的記憶也完全一片空白。但不知怎麼的,他溫暖的聲音就是讓她安心。
彷彿她早已十分熟悉這種溫柔、這種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