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悄然而開,沿著樓梯上爬,經過二樓費璋雲的臥房時,停下腳步聲仔細傾聽房內的聲響。半晌,滿意地點頭後,繼續往樓上爬。
三慺共有四間客房,其中兩間分別是韋旭日與湯定桀的。
腳步停在韋旭日的房前。
門,鎖得很緊。自從那丫頭獨自搬到三樓後,每晚睡覺前一定將門鎖緊。
他冷笑,拿起鑰匙輕輕地開鎖。那丫頭一直是他心中的忌諱,找今天當她的忌日,絕大部分的原因是今天的野餐應該會讓費璋雲及那些忠僕睡得像死豬一樣。
他輕巧地開門,無聲息地踩在地毯上。
「誰?」韋旭日幾乎彈跳起來;空氣中一絲的不對勁都足使她驚醒過來。
在黑漆漆的房裡,她才喊出口,房門口熟悉的身影倏然撲上前,沾有麻醉劑的帕子摀住她的口鼻。
「嗯……」韋旭日拚了小命的掙扎,昏昏然的意識模糊深沉起來,隨即軟趴趴地倒在床上暈厥過去。
「嘿。」他拿起準備好的密封瓶子,先摀住自己的鼻,而後打開瓶子,一股怪異的刺鼻味迅速蔓延在冰冷的空氣中。
他滿意地笑著,輕悄悄地反鎖著門,退出房外。
※ ※ ※
惡魔!
費璋雲猛然驚醒,冷汗流了一身。
他喘著氣瞪視著屋內。就在先前,他夢見支離破碎的韋旭日。
「這不是夢……」他的心糾緊,如萬般的針頭狠狠刺進。
與希裴向來是心有靈犀,當年她被炸死在無人公路上的那一夜,他一夜惡魘,淨是支離破碎的希裴,隔日便接到她的惡耗。九年來,那場夢境夜復一夜地折磨他,直到旭日出現,夢境不再是血淋淋的,如今——
他再度夢到支離破碎的畫面,是韋旭日的。
他的冷汗一直冒著。完全靜謐的夜晚裡,急促的呼吸聲明顯可聽,還有——
吱啞……吱啞……十分輕微的腳步聲,緩慢輕巧地踏著木製的樓梯。
這棟大宅的歷史足有二十多年之久,紅木製的樓梯雖還有足夠的安全性,但其中幾個階一承受重量,會發出微弱的響聲。
是誰會在半夜裡走動?
是旭日那個丫頭嗎?可不可能餓了而溜到廚房?
冷汗仍是撲簌簌地流下,心中那股不可名狀的不安如毒蛇般盤旋著。
他掀開被子穿上拖鞋,輕悄地推開房門。
從二樓往下望,沒半個人影
他佇立在那兒好半晌,最後決定走上三樓。
「旭日?」他輕敲著房門。這丫頭相當敏感,只要一點動靜,足以使她驚醒過來。「旭日?」他的聲音稍大了些。
他的心不安地鼓動著。
今天的野餐氣氛還算融洽,她幾乎是黏在他的身上,興奮得結結巴巴的。
有可能會是累壞了嗎?
「旭日!」下意識的舉動讓他使勁敲著房門。
「璋雲?」湯定桀打開另一頭的房門,穿著睡袍走出。「怎麼啦?」
「該死!」費璋雲扭動門把,猛力撞擊門板。「旭日,說話啊!」
湯定桀一看不對勁,連忙清醒過來,朝樓下喊道:「老劉!老劉!把鑰匙拿來!」赤著腳跟著費璋雲一塊撞門。
撞了三下,門就蹦裂開來。一股刺鼻的異味飄出——
「這是什麼怪味道?」湯定桀一吸進鼻腔,頭昏昏然的……他猛然一驚!「這味道有毒,璋雲,小心……」沒說完話,發現費璋雲早奔步進去。
床上躺著瘦弱的韋旭日,顯然昏厥多時。
「抱出去!快抱出去!」湯定桀冒險衝進去,把窗子全都打開。
費璋雲立刻抱起韋旭日,腳步有些不穩,異樣的味道幾乎讓他的意識模糊起來。
「少爺,怎麼啦?」外頭燈火頓時通明,北岡正要進房查看,費璋雲蹌跌地推他出去。
他的焦距勉強集中在北岡身上,把韋旭日塞進他懷裡後,乾澀的嘴發出求救:
「送醫院、醫院……」雙腿一虛軟,隨即不支倒地。
※ ※ ※
昏沉沉的。
像回到過去幾年來進出醫院的時候。
她恨醫院的氣味、恨躺在手術抬上的無助感。半年前最後一次走出醫院時,曾暗地發誓再也不願回到這個地方的,她為什麼又會在這裡?
韋旭日虛弱地睜開眼,刺眼的白——
「好些了嗎?」迎面而來的是湯定桀關切的眼神。
他一身的白袍,身後跟著護士。
「我……」她的聲音乾乾的。
「為什麼會在醫院嗎?」湯定桀拿著棉花棒沾濕她的嘴。「你中毒了。」
「我中毒了?」她的腦海渾渾噩噩的,想了好半天才想起那個熟悉的人影。
「是他——」
「誰?」湯定桀湊近臉龐,帶著一絲緊張。
「我……」韋旭日的眉間打起細褶。「我……」
「定桀,旭日醒來了嗎?」費璋雲推開病房門,走路有些顛簸。一見韋旭日清醒,疲憊的神色振奮起來。
他大步跨到病床邊,感謝上帝似的吐出一口氣;他撫著韋旭日白得發涼的臉蛋,閉了閉眼睛。
「璋雲……」她蒼白的臉蛋擠出嬌憨的笑容。「你在擔心我。」
「我是在擔心你。有人進了你的房間都不知情,睡得跟條迷你豬一樣。」他又氣又擔心;並不是有意諷刺她,而是太久不懂柔情是什麼樣子。
如果當時他再晚一刻,是不是要他再經歷一次天人永隔、陰陽兩別?
「我……」韋旭日想說些什麼。及時改了口氣,皺皺鼻子。「我恨醫院。」
「那就回家。從現在開始,你搬回我的臥室。」
「真的?」她眨著晶亮無比的圓眼。
「等等!」湯定桀喊暫停。「旭日必須住院,我打算給她來個全身檢查。」
「她會做,但不是現在。」費璋雲冷眼看著他。
在韋旭日房裡的味道是夾竹桃燃燒後的氣體,輕者昏迷、重者足以致死;懂得園藝知識的,除了湯姆不作第二人選。
他問過湯姆。直率的湯姆著實嚇呆,不像是想存心置韋旭日於死地的人。那,會是誰?誰也懂著這類的知識?
「我抱著小旭的時候,聞到麻醉劑,會不會有人先用麻醉弄昏小旭?」就在數分鐘,北岡私下找上他密告。
麻醉劑!除了湯定桀外,湯宅上下還會有誰輕易拿到?
「璋雲,你也得留下。」湯定桀沒注意他冰冷的神色。「我們得看看你有沒有吸入過多的氣體。」
「你……也中毒了?」韋旭日緊張地問。不可能吶,當夜璋雲不在場,怎麼會吸進毒氣?
「我沒事。」他的指尖不自覺地來回玩弄她的瀏海。這丫頭初到湯宅的時候,秀髮才至細白的頸旁,如今已過肩了。
兩個多月!
不知不覺,她來到湯宅已超過約定的時間。他沒趕走她,因為捨不得。這些年來曾以花希裴未婚夫的身份捨去許多有形的、無形的,他的良心、他的正義、他的道德善良,甚至他捨去了一個人類最基本的純潔靈魂;還有什麼是他捨不得的?
這麼弱小的身子彷彿一碰觸就會消失,即使單單觸摸著她,也能感覺到心中悸痛如烈火蔓延。他幾乎無法想像,如果沒那場惡魘鶭醒他,沒有因而心悸撞門,現在她是不是還能活下來?
費璋雲閉上沉鷙的眼。他想重頭來過,與她攜手從零開始——有這種可能性嗎?他是這麼的骯髒污穢,身上揹負著兩條赤裸裸的生命。如果花希裴沒有死而復生,如果沒有這場中毒事件,他不會認清自己的感情,他會繼續執著報報復下去——
「璋雲?」細瘦的冰涼小手撫過他的眼、他的鼻,冰涼的指尖如聖水洗滌他黑色的靈魂,十分的熟悉如同那一天野餐……不,應該在更久以前,那種既心痛又憐惜的感覺是如此的刻骨銘心。怎會忘記?怎會忘記?
人再如何變化,觸摸的感覺永遠是不變的——他一直忽略了這項鐵證!
他倏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韋旭日的小臉,她的眉、她的眼、她關切的眼神!
臉蛋變了、眉變了、眼變了,但那熟悉的眼神應該是一生一世也忘不了的!
他怎能忘記?
他的心驚詫地痛縮。有這可能嗎?有這可能嗎?
「怎麼啦?」被狂熱地盯視看得有些忐忑不安。韋旭日想縮回小手,卻狠狠地被他捉住。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眼究竟是看到了什麼?復仇蒙蔽了他的眼、他的知覺。
九年來的第一次,他強烈地感受到他的心臟不止為活著而跳動著;他的心如跳亂的樂章鼓動著。
「璋雲?」韋旭日不知所措地,求助地望向湯定桀。「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是不是有什麼症狀——啊——」軟綿綿的身子忽然被莫名其妙地抱坐起來,隨即又塞進一個寬廣熟悉的胸懷裡。
「璋雲?」她心跳不已地抬起臉蛋,想告訴他沒法子承受這麼大的驚嚇,但小嘴才張開,聲音還來不及發出,圓眼驚詫地望著他俯下頭狠狠地吻住她。
就在大庭廣眾之下。
她的心猛然地撞擊著。冰涼的唇任由他粗暴的蹂躪著,溫熱的舌如鰻蛇蠻橫地吸吮唇裡的蜜汁,幾乎要擠壓光她所有的氧氣。她的臉蛋迅速通紅起來,分不清害羞還是缺氧,小手抵著他寬闊的雙肩,想用力推開他,他卻狠命地抱住她瘦小的身子,差點沒把她的骨頭抱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