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軟沉的心,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斷情為她放棄的實在太多了!
如果她看得到斷情的話,她會見到他那眼角泛著的光。
夠了!對斷情來講,一切都夠了。一腔熱血湧上,縱然支離破碎,也將無怨無海,心甘情願。紅顏已是知己,夫復何求!
呆住了!喬書文一時無法責語,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情,讓人甘心化為一把劍的,世上真有這種感情嗎?
「我回府吧!」良久他才吐出這一句。
「謝謝你曾救過我。」他笑了。「也謝謝你給了我很多意想不到的經驗。」笑容依舊溫柔,卻難掩一絲遺憾。
「不客氣。」無慾報以笑容。「讓我送你一程吧!你是為我離府,也該由我送你回去。」這算是對她的宿世情緣做一個交代,她心裡這麼想著,以為往後將可不必再為情愛動心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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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無慾騎馬送喬書文回府的時候,喬府也來了一位訪客。一名自稱火道人的道士,來找喬岑,自願為喬岑尋回愛子。火道人告訴喬岑,喬書文是受了妖孽的媚惑,才會離家出走的,而這妖孽不是別人,正是無慾!
初時,喬岑自是不信,還讓人把火道人狠狠地趕了出去。可他在家中不斷回想著火道人的話,又想到無慾曾替一隻狐狸說話--那天還把他弄得一陣青白的。
仔細想想火道人的話,可能有幾分真實性,他越想越是覺得不妥,又讓人把火道人請回來。不過火道人真的動怒了,施展了點小法術,表明不願回喬府的決心。喬岑這下可慌了,沒想到自己竟得罪了半仙,只得又跪又叩地表明心跡,才把火道人請回來。火道人還再三表明,要不是以天下蒼生為念,他是怎樣也不肯回來的。
就在火道人的吩咐之下,喬府在庭院之中擺設了祭台。這天不知為什麼,明明還只是初夏,日頭卻扎亮得刺人眼,乾熱的空氣,摸著都發燙,火道人的眼倒真像是著了火般,煙亮熾熱。
越接近喬府,無慾的心頭就越不安穩,空氣灼熱得讓她不安,斷情也察覺到那樣的不安,只有喬書文還陷溺在依戀不捨的離情中。
就在大門幾尺之外,無慾座下的馬匹突地騰躍蹬起,不安地嘶鳴,無慾拍拍馬頭已示安撫,坐在無慾背後的喬書文終於察覺不對。
咻的一道紅光,迅速地擊向無慾,她一個後翻,把喬書文拉下馬來,順勢後轉,喬書文滾落在旁,她則一手著地。霎時馬匹掠走,創光從無慾身後暴射而出,一道紅影來勢迅猛,向空中拋撒出一張細密火亮的網,直直地罩住斷情,紅影飛身欲接住落下的網,無慾發出一道藍色的光,阻止紅影,再一騰身飛起揪住網的一頭,嘶的一聲,細白的手烙出一道焦黑,無慾本能的抽出手,卻見紅影也深手抓住網,牙一咬,死命地揪住網繩。
「無慾快放手,你會受傷的!」斷情在網中大喊。「火狐!住手!你到底想怎樣?」
「不怎樣--」無慾這才看清楚與她交手的紅影,是個艷麗無雙的女子,女子朗聲。「我要和她一較長短,誰強誰就把你搶來。」
斷情怒道:「你瘋了!」
無慾沉聲。「火狐?你搶他做什麼?」不明白斷情和她是什麼關係。
火狐對著斷情笑道:「你別生氣,我困住你是不讓你幫那個女人。我要救你脫離她的控制,你總不能當一輩子的劍吧!」
無慾皺眉。「我和斷情相處得極好,哪來我控制他的說法?況且他要當一把劍,或一隻狐,是我和他的事,不勞你操心吧!」火狐喜歡斷情嗎?無慾心中問道,這才驚覺對斷情的過往,一片空白。
火狐冷哼:「要不是你用前世的感情纏住他……」
斷情急道:「閉嘴!」劍光冷然寒冽。
前世的感情……無慾的手一頓。
火狐立刻在手上加了力道。「哼!你別白費心機了,你是搶不過我的。這次是上天助我,天時地利都對我有利,我非把冷狐帶走不可。」
「哦?」無慾嘴角略揚,手上透出藍色的光。「你是佔了天時地利,可不等於佔了便宜。」在她的法力催發之下,火紅的網繩竟泛出冷光,不過她的額上也細細密密的發了汗。
斷情心一疼。「無慾你放手吧!憑這破網是纏不住我的。」
火狐冷笑一聲。「哼!心疼她了?就算你心疼她,也是絕對逃離不了這張『赤炎網』的,這網正是玄冰劍的剋星,你的靈力是發揮不了作用的。」
「是嗎?」冷狐凝聚其氣,週身發出一圈圈寒白的冷光,寒光越擴大,「赤炎網」就越熾熱,無慾催發內力和冷狐的真氣相互呼應,火狐也不甘示弱,施展法力,「赤炎網」幃亮著熊熊火焰。
半空中,燃燒著奪目眩神的火光,寒光卻一層層的卷裡著火焰,兩團光芒交疊嘶嘶地發出撼人的聲響,激起一陣陣的煙霧,隨著戰況的劇烈,煙霧纏捲成圓形,掀起巨大的旋風。
霎時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朗朗於坤瞬間黯淡下來,天殘日蝕,鬼哭神位,整個扭曲的空間,突然捲出一個新的缺口,砰的一聲,雷霆震怒,「赤炎網」飛散成火光點點,斷情立刻被強大的漩渦裡卷,就在同時無慾抓住了劍把,一併被吸納進入漩渦中,漩渦迅速關閉,雲霧盡散。
靜下來了!突然之間,所有的東西都靜下來了。轉瞬間,穹空依舊湛藍,清澄的讓人懷疑剛才的烏天蔽日風起雲湧,全是錯覺幻象,火狐愣住,隨即隱身消失,若不是地上的樹木仍是東倒西歪,喬書文真要以為自己是作了一場噩夢,如果真是一場夢的話,無慾和她的劍是被捲入夢的盡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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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慾只覺得身體像是被燒的般的痛苦,體內的真氣和一股強大的氣流不斷的摩擦著,兩股力量相激,胸口一熱一口鮮血吐出,突然間那股氣流消失,她像是從雲霧上墜下般直直墜落,幸好在暈死前還讓她著了地。
「斷……情……」她強打起精神,張望著四周。
一把劍橫躺在地上,細細密密的裂著痕,她的心一痛,撐著身子爬了過去,握住劍把,想把劍立起來,啪的一下,劍身飛散片片冷光。「斷情!」無慾大喊,眼睛鹹濕溫熱。
幻化而出的是一個雪白的身影,真實的把她攔抱在懷,撲鼻的氣息,溫暖而熟悉。「無慾……」
這個人會是斷情嗎?眼前的男子偉岸英挺,逸著銀白柔亮的長髮。
她原以為他該有幾分的刁頑浮猾,幾分的輕狂瀟灑,可為什麼那深邃的瞳眸卻是讓人酸沉的溫柔和傷悲?
她不自覺地將手探到他的臉上,渾然不覺自己眼角的兩道濕滑。
那樣的眼神好熟悉,她應該是見過的,她也曾見過一雙沉厚哀絕的眼。
可……那是什麼時候呢?她的神思開始飄遠而不真切了!
深邃的眼眸承載著她的魂夢,悠悠晃晃地穿過時間長河,飄飄蕩蕩地越過生死邊界,牽往千年前一個縹緲的時代,隔世的愛戀便是自此開始,前世的影像從模糊中逐漸交疊而出……她的眼輕閉。手無力地滑落了,攤開的掌心兀自留下一道烙傷的痕。
第五章
大唐盛世,暮春三月,正是尚書省舉行省試的時節。
長安城內、天子腳下,雲聚了來自四面,求取功名的讀書人。十年苦讀,但盼一舉成名天下聞,只求鯉躍龍門身價倍增。
奈何放榜後,少家歡樂多家愁。功名難求,終究是志得意滿者少,抑鬱寡歡者多。多少人意氣風發而來,意志消沉而去。
岳瑁便是落第中的一人。他向來自負奇才,卻是名落孫山。既然沒有考上,只得收拾衣物退回家鄉。誰知半途之中,忽地生了場重病,盤纏用盡,還叫旅店給趕了出去。
聽說「翠峰山」上有些道觀佛寺的,他只得撐著身子,前往「翠峰山」試試運氣。可他從日正當中,走到夜幕沉沉,耳未聞暮鼓晨鐘之音,目不見香煙繚繞之狀,四周儘是片黑鴉鴉的森林。
又倦又疲,又餓又冷,他是再也走不動了!頭鼓脹而昏沉,四肢僵直,乾燥的唇不住抖顫,一張俊勝早因寒冷而失去血色,砰的一聲,便厥了過去。
倒下來的那一刻,他不住地告訴自己絕不能死。他不甘心就這樣客死異鄉。還有未完成的心願……他還沒金榜題名……還沒揚眉吐氣呢!他回想著一個個瞧不起他的嘴臉,他不能死的……他立過誓……要把這群豬踩在腳下的……還有那勢利的店小二……他要活下去……要那個店小二跪著和……他說對不起……她不要死!
他在心底呼喊著,身體卻沒給予溫暖的響應,體溫不住地下降,四肢更加冷沉,不甘死去的靈魂已漸被寒意凍僵,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