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劍光暗下。「那個呆子有什麼好想的!」雖然無慾喜歡上喬書文的可能性不高,斷情還是有些害怕。喬書文對無慾的感情,超過他的想像。至少在他們離開喬府之後,他完全沒想到這位多情少爺也會出來尋找無慾。
「師父曾和我說過,這趟下山,有個情關要過。我想喬書文,極有可能就是那個與我有宿世情緣之人。」
斷情急急地脫口道:「不!絕對不會是他!」
「為什麼?」不解斷情的語氣怎會這麼肯定。
「這……」斷情暗自後悔話說得太快。「喬書文的條件,在人界雖說是上品,可要和我的才學、武功、智略、相貌相比較的話,那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你要能看到我的長相的話……」
無慾嘴角略揚,口氣不慍不火。「你想說的到底是什麼?」
「總而言之--」斷情清清喉嚨。「你是我的主人,要是你的眼光不好,我也跟著蒙羞。」
無慾輕笑。「這種事情,和眼光沒有關係的。平心而論,喬書文的條件算得上是人中龍鳳,只是我對他仍不心動。」
「真的?」即便這答案不算意料之外,他的聲音仍是透出竊喜的心事。
「這是自然。」她不明白斷情莫名的喜悅所為何來。
「我一心求道,無意於紅塵情愛。師父曾說,修道之人,心要能澄澈平靜。貪歡戀愛,是修道大敵。這世間有情一字,教人死生相許,讓人癲癡狂傻。」
「貪歡戀愛,癡癡狂傻……」斷情細細低吟,聲音至低至沉,語調極輕極柔,卻是千年的浩歎,忘語無言。
「現在我才真明白師父說的話。你看那喬書文,原也是個聰明俊秀的書生,現在卻為情為愛,閉智塞聰。他所說的話,所做的事,哪一樣不是呆思癡傻?」
「他的確是笨。」--只是有人更傻,斷情沒有說出口。
「也不能說他笨。」無慾替他辯解。「他只是讓情愛沖昏了頭罷了!我想該是宿世情緣,才會讓他沒來由的喜歡上我,做了這麼些傻事。」她輕歎。「可我無心情愛,怕只得辜負他了。」
無心情愛……劍光一沉。
「你這哪算是辜負他,是他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喜歡上你還算是玷污你呢!」語氣含怒帶憤,透酸藏苦,除此之外還有一絲……說不上來,無慾只覺得這聲音沉澱之後,竟還有一絲軟沉的悲楚,浸得她心底隱隱發酸。「你為什麼這麼討厭喬書文啊?」她問道,徉裝心底不曾發酸,可……這是要騙誰呢?她不知道。
「因為……」突來的衝動,讓他逗逗她。「因為我也愛你啊!」一個危險卻不會被相信的理由,他自嘲。
他挨靠近她,近到拂掠過她的呼吸,近到迷醉在溫潤的幽香裡。「從好久以前就愛著你。」聲音低啞,連劍光都柔了下來。「無慾……」他真的好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她。
「胡鬧!」無慾迅速地把劍插回背後的劍鞘中,低咒。
「閉嘴!」手早已離開劍把,卻還微微的顫抖發熱。
怎麼會這樣?明明知道他就是嘴上輕薄,明明知道在耳畔的只是一把劍,卻在那一剎那間,感覺到一個雪白的身影,一個有著呼吸心跳的身影……慌了!亂了!便了!昏了!是一把劍、一隻狐、一位朋友、一個夥伴,她卻不自覺地心慌意亂……錯覺!一定是錯覺!
可……為什麼劇烈的心跳卻是這麼真實。
沒有答案,只有潮紅氾濫的臉龐,只剩迷亂昏眩的感覺,還有一個荒誕不經的想法,她竟然,竟然想看看他的長相……沒有辦法,她沒有其它的辦法了!只好把他收進劍鞘裡,封鎖一切!
她不知道,劍鞘裡是一樣劇烈的顫抖。
錯了!瘋了!癡了!毀了!剛才是他的錯,錯在他想挑逗她,想攪亂那顆無意情愛的心,想讓她多些為他!
錯在他低估了自己的感情。這一陣子以來,他以為自己扮演好了一把劍,以為那段感情已經被藏的很好,以為……是那該死的喬書文,他不該出現,不該攪亂這一切。
喬書文雖是該死,但錯的還是他--既然已經將千年的感情悶封起來,就不該再打開缺口,讓它熊熊燃燒。
如果無慾不把他收回去,他有能力救火嗎?
嚇到了--他竟被自己的感情給嚇到了!他該用什麼方法才不會燙傷無慾。
可……他已經是把冰冷的刻了,還能有什麼方法?
他不知道,只有默默地數著心跳。
他卻不知道,還有一個人也在默默地數著心跳……☆☆☆
遠方雞啼,濛濛亮地喚醒了天。平素這個時間,無慾早已起身練功,今晨卻還未醒來。莫怪她起得晚,昨夜她耗費心神才能安穩睡去,今早自是異常貪眠。同樣是過了一夜,斷情到現在還不能成眠。
一陣蟋率的腳步聲驚擾了他的思緒,不忍叫醒無慾,極快極輕地飛離劍鞘,卻還是讓她察覺到了。
「什麼事?」她張開了眼。
低柔著聲音。「沒什麼,好像有人,我去看看馬上回來,你再多歇一會兒吧!」
無慾看了一眼天色。「不了!」有些訝異自己竟睡過了頭。凝神傾聽,濁重的腳步聲朝這方向走來,對方該是個不會武功的年輕人。
不會是他吧!秀挺的劍眉微蹩,收起斷情插回背後的劍鞘,一個縱身躍出,擋住來人的去路,來人略退一步,隨即露出張羞赧含笑的俊臉。
「喬公子,我該和你問聲早嗎?」聲音有些無奈。看來喬書文整晚沒睡,額上垂下來的髮絲,透出一夜的疲累。
「無慾姑娘,我是來和你道歉的。」即便一夜無眠,黑亮的瞳眸依舊溫柔。
「道歉?」為什麼喬書文每次來,不是道謝,就是道歉?
「我不該自作主張為你張羅食宿,更不該要求你和我回喬府。我以為這樣可以照顧你,其實是替你添了麻煩。」
「你想通了,打算回府。」禁不住嘴角含笑。
她原還不知怎麼結束這斷情緣,倒沒想到這緣分來得無理,去得莫名。情愛之事,果然最是癡傻。
「不!」他愛極了她唇畔的笑。「這一路上,我聽到許多有關你的傳說,我想降妖伏魔是你的使命吧,我怎麼能夠要你和我回喬府--」他笑起來極是溫柔,卻有幾分稚氣未脫。「我想陪你浪跡天涯,想好好認識真實的你。」
秀眉凝住。「真實的我……」虧喬書文還記得這句話。
「我不會惹麻煩的,你當我是來報恩的,高興怎麼差遣,就怎麼差遣。」他別無所求,只要待在她的身邊,天天看著她的笑。
「報恩?」她現在怕了這兩個字。
「怎麼所有人報恩的方式,都是以身相許?」一把以身相許的劍,已讓她險些亂了方寸,說什麼她也不會再讓一個人跟在她身邊。
「以身相許……」喬書文紅了臉。
她從背後抽出劍。「喬公子,這把劍也是來報恩的。」劍光冷冽。「他叫斷情,原是只修煉千年的狐狸,因為被我救過兩世,這才將自己的魂身封鎖在劍中。」
喬書文狐疑的望了一眼「斷情」,竟想探手碰觸一下。「這……」
斷情突然開口:「這……這什麼!」冰寒的劍光,嚇得喬書文縮手,斷情嗤之以鼻。「你有什麼資格以身相許啊?」
「斷情--」無慾叫著他。「先回劍鞘吧!」劍光收回背後。
喬書文眨一眨有些呆愕的眼。「這……」他原以為無慾方才是騙他的,這才相信真有人有此激烈的報恩方式。
唇畔是抹清淺的笑。「我只接受這種『以身相許』的報恩方式。你要真有心的話,就讓我將你的身魂收入劍中,否則此生此世,莫說想跟在我身邊,也休提報恩二字。」她讓斷情現身,就是為了逼喬書文死心。
「這……」無慾的笑容,和方才斷情的話,反倒是激起這呆書生一股豪情。「好!」只要能待在無慾身邊,朝夕以對,他什麼也不在乎,在他離開家門的時候,就告訴過自己,今生此世非無慾不娶。
「好?」無慾有些怔住,但也只怔住這麼一下。「你可有想過,既然是把劍,就得冒生命危險和我降妖除魔?」
他願意和她死生與共,喬書文點頭。
澄澈如水的眼眸直視著他。「你還有父母之恩未報,還有功名前程未取,你真要罔顧人子之責,荒廢十年苦讀,把這一切都放下?喬家只有你這個兒子,你和我走了,誰來傳續香火?」
無慾停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若不是我成仙得道之日,你永遠無法脫離此劍。到你回家時,父母可能已是百年,所有人事早已面目全非。你可要好好想想!」
想到父母,喬書文不語,有些動搖。
無慾柔聲道:「撇開這一切不談,你將只是一把劍,一把一無所有的劍,連說話行動都不能自由的劍,只要有人在時,你是得不言不動的。沒有了肢體,許多感覺也終將死去,沒有了形貌,連悲喜也不再有表情。」她的語調向來都是平穩,很少透出情緒,可她的聲音,卻柔得讓人有些酸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