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怪聲笑起。「哎呀!關在房間好,關在房間好。」
薛安面上又是一熱,暴吼聲起。「你們兩個都給俺離開。」
「走了!走了!」兩夫妻捂起耳朵,一溜煙似地竄走。
「真是的。」薛安咕念,俏容上餘溫未消。「師父,您不要理他們,他們兩夫妻就這麼瘋癲,他們說的話,您就當放屁……」
聽到「屁」字,左少棠瞥了她一眼,薛安趕忙改口。「您就當……就當……」她常「屁」的「屁」的掛在口邊,現在不讓她說那字,她的舌頭就像打結一樣,一下子想不到替代的話說。
左少棠替她接口:「就當是馬耳東風,聽過就算了。」他探手接過她的雞湯,俊容上是一抹得意的笑。「跟你說過要唸書的吧?!」嘲弄她一時詞窮。
薛安斜照他,脫口道:「下次提醒俺,拜師前,眼睛要睜大。」
左少棠悠哉地坐下來,把雞湯放在桌上。「我只能告訴你,拜師後,做人徒弟要甘願。」順手將桌上整理出一塊地方。
「俺已經認了。」薛安移到他旁邊,掀開鍋蓋。「操……夠香!」一手拿起鍋瓢,一手探出就要扒抓雞肉。
啪地一聲,她的手上清脆地吃了一記。
「不准吃。」左少棠端出師父的架子。「你方才說了那個字,我罰你不准吃。」
「……」薛安驚愕過度,險些又吐出那個字。「不要啦!」她忍不住哀嚎,眼巴巴地望著雞湯。「下次再罰啦!」操他奶奶的,那隻雞真的很香。
「你很想吃?」話說完,左少棠就知道自己是多此一問。
「奶娘煮的東西最好吃了。」盯著那隻雞,薛安口角快溢出口水。
左少棠突然冒了句:「你把奶娘當下人,還是家人?」
「當然是家人了。」薛安不解地回頭。
「這樣……」左少棠陷入片刻的沉思中。
「怎樣?」覺得這問題有些怪,薛安追問。
左少棠衝她一笑。「那下次再叫她煮給你吃了。」
「又不是每次都有雞吃。」薛安不滿地叫嚷。
左少棠咧嘴一笑,無情地奪了湯杓,嘖嘖有聲地吃起來。「啊!果然很香。」
「俺的雞……」薛安吞嚥口水,做無力的指控。
為什麼?為什麼?她真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想要拜師,為什麼啊?!
回答她的,是一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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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一早便有人敲著薛安的門。
「來了。」她打了個大呵欠,翻身開門。「嗯……」揉揉眼睛,確定沒有看錯。「師父?!您這麼早來幹麼?」睡意猶濃,她伸了個懶腰。
左少棠逕自進屋。「我想了一個晚上,還是得讓你學些針線活。」
「針線活?!」薛安驚醒。「操……」
聽到那個字,左少棠指節彎扣,朝薛安額上去來,薛安想也沒想,出拳格開。忽地靈光一閃,她拉出笑臉。「操……操心過度了,師父。」
左少棠轉出一抹笑,收了手勢。
薛安鬆了口氣,搬出椅子請左少棠上座。「師父,俺幹麼學那勞什子的針線呢?」
左少棠坐了下來,端詳著她。「沒聽過『定、靜、安、慮、得』嗎?學武功須耐得了煩。學針線活可以幫你定心耐性。況且,你向來只有蠻力,不懂巧勁,學針線,要的便是那一個『巧』字……」
怕他口渴了,薛安替他倒杯茶,堵了他的話。「俺懂了,俺懂了。」
他真是欺她沒讀書,一開口就說些她不應該懂,也絕不會明白的道理來嚇她。偏偏他說的又很像回事,教她想反駁也無從說起。只好摸摸鼻子,點點頭,大讚一聲:「師父英明!」
看她那模樣,左少棠險些失笑,他清了清喉嚨問道:「說說看,你懂什麼了?」
薛安很認真地瞅著他。「說真格的,師父的話俺實在不懂,可俺明白俺一定說不過您,俺認了。俺現在是懂得認輸了。」
「認輸?!」他拍拍她的頭,見她皺下眉頭,翻眼睞他。他赫然察覺自己的動作,有些倉皇地收手。
「沒差啦!」她低了頭,小聲地說道,俏臉突飛上的彤霞,幾不可見。
左少棠望著自己的手,也有些怔愣。其實,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愛與人親近的人,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竟然常常就這麼不自禁地失了分寸。
他回神,掛回尋常笑容。「我又沒要你認輸,何必說得這麼委屈,我只是要你心服口服地學好外針活。」
薛安霍地抬頭。「師父,俺心服口服,可俺不學針線活。」
左少棠退自掏出備好的針線,用再溫柔不過的聲音說:「話我已經說明白了,你可以心不服口不服,卻不能不學。」他穿了∼根線給她。「你就跟著我從平針開始學起吧。」
「等等--」薛安不敢置信地眨眼。「是你要教我?」
「當然。」左少棠熟練地操針捻線。「雖然挽針繡、雕繡我是做不來,但是平針、單套針等等,還難不倒我。教教你,我想是綽綽有餘了。」他斜看了她一眼。「反正我本來就沒寄望你會刺龍繡鳳了。」
她不以為然地睨著他。「師父,您會不會太閒了?連姑娘家的針線活都會,你老子讓你學這嗎?」這玩意兒,他老子就從不逼她。
他淡道:「我爹從設管過我。」
她坐下來,生硬地抓起針,隨口問:「老子不管兒子,那老子在幹麼?」
「他啊……」左少棠陷入片刻的沉思。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你不想說就算了,當俺沒問。」
他勾唇。「不是這樣的,只是我也不清楚他在做什麼。」又是平素那種帶著半戲謔的笑,不細看,是看不出眼履中有一片幽深。「勉強要說的話,我只知道這些年他都在找人,一直找人,直到死了為止。」
她擰了眉頭。「他在找什麼人啊?」
他看著她,看了許久,才微扯嘴角。「找一個從他手裡丟掉的人。」他並沒告訴她,她便是他爹當年弄丟的人;他也沒告訴她,這便是他尋到山寨的原因。不過,看著薛安,他清楚的知道,他並不是全然為了他爹才留在山寨的。
「……」這個答案對她而言,有說和沒說是一樣的,她忍住脫口要咒出的話。
他微曬。「不懂嗎?」
「當然不懂了。」忘了要尊敬師父,她白了他一眼。
「我以後再告訴你。」他摸摸她的頭,那刻他竟覺得有種真實、有種踏實。
關於他爹的事情,他從來不和別人說,可今天,他竟和薛安說了。雖然說的不多,說得不痛快,可他再不是絕口不提了。
「自己說的不能忘哦。」她並不知道,他交付的是怎樣的心事,只是單純地想問,單純地想多知道他。「師父啊!是不是因為你爹不在你旁邊,你跟著你娘長大,所以你才會這玩意兒的?」看來師父真的是個太奇怪的人了。
「你想多了,我娘早死了,我學這些只是為了不麻煩別人。」他把手上縫好的碎布塊遞到她眼前。「好了,今天就縫這麼一道吧。」
她的神思,卻還停在前一句話。
啊!操他奶奶的,原來他是沒爹疼、沒娘愛的孤兒;難怪心眼不好,老愛整治她。想來,他也是可憐的人。算了,她搖頭脫口道:「俺不同你計較了。」
「什麼?」他覺得莫名其妙。
「沒事!沒事!」她回神後,連忙迭聲否認。
「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他看了她一眼,掀起布在她面前晃著。「看好,今天就縫這麼一道。我的要求不多,只要你縫得直、縫得牢,也就差強人意了。」
「……」她吞回本來要出口的那個字,翻目打量那塊布。唉!沒話說,他縫得實在太好了。怎麼會呢?一個大男人的,怎麼可能連這都會?「喂!俺說師父,你會的東西也太多了吧。」她忍不住叨念。
「那是我師父教得好。」他一笑,不懷好意地看著她。「往後我會的全都教給你--」
「甭!」她趕緊進出口。「如果和練武無關的,俺看就不用了。」
他忍住笑,故作正經地道:「怎麼可以不用呢?為師的自然該傾囊相授。」
「啊!」傾什麼授,她是沒聽明白啦,不過她總覺得這種說法聽來似乎有些陰險啊!不會吧?應該不會還有比拿針更恐怖的事了吧?!
第三章
一個月後--這天晚上,一群人聚在薛安房間。
「奶娘,快幫俺,師父就要回來了。」薛安手裡拿了本「論語」,在房裡踱來踱去。
「好好,別緊張。」奶娘在一旁,正幫她做個荷包。
虎二在門口張望著。「左爺應該還沒回來。」
薛安一屁股坐下。「沒回來最好,他回來又要聽俺背書,又要檢查俺的針線。唉!可惜他只下山五天,俺的好日子就快沒了。」
一名也是四十出頭的大漢抖著二郎腿,咂了口酒。「這左爺實在厲害,才來個把月,就把老大整治得服服貼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