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了怒火頓生,「別以為有錢什麼事都好辦,這幅『曲院風荷』是太后指定要的繡畫,是你毀損的,就得擔起這個刑責。」厲眸瞇成一條線,他大聲一喝,「來人啊!將邵紫芸囚禁起來,明日交給衙門處置。」
「展凌霄,你……不顧舊情!」
「倘若再顧舊情,我受傷不打緊,但我卻不容許有人傷害我的妻子。」他轉身背對她,手一揮。「把她押下去。」
待邵紫芸被人架離後,董承太跌跌撞撞跑進房裡。
「展爺,不好了,打更的跑來府裡報告,他在西門瞧見王妃哭哭啼啼地獨自走在街上。」
廚娘此時急急忙忙說:「剛才我端梅子湯進房前,還與王妃迎面撞了下。哎呀,王妃該不會——」她立即掩住口,看向臉色發白的主人。
展凌霄聞言,不顧衣衫不整旋即跑出房門,卻瞧見房外欄杆上擱置著妻子親手為他縫製的新披風。
她真的回房過!
他望著已縫好盤扣及繫帶的披風,雙手不自覺地發抖。
這麼晚了她一個婦道人家走在街上很危險的,若遇上居心不良的男人……
想到這裡,展凌霄心慌地抱緊暖厚的披風。
不會的,蓉蓉不會有事的。
他倏然轉身,向在場所有人大喊,「傳令下去,不論用什麼方法都得將王妃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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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雪紛飛的夜裡,北京城內格外安靜,除了打更的聲響外,就數通往花街柳巷的胡同最為熱鬧,門廊樓窗皆是揚袖照客的鶯鶯燕燕。
曲夕蓉傷心地跑過胡同,跑出西門外。
跑累了,她便倚在城河上的石橋護欄旁以絹拭淚。
「他怎麼能這樣對我呢?不要臉的男人!」她失態地喃喃咒著。
她深深地吸幾口氣,努力想平靜自己,可是心頭的憤怒及挫敗感仍是一波波湧上來。
她萬萬沒想到那女人竟然明目張膽上她的床!明日她要回娘家,向奶奶哭訴今晚的事,也等著看展凌霄怎麼向她解釋。
這樁親事,可說是她這輩子輸得最慘的交易。
曲夕蓉看了看四周。「我怎麼來到西門城外?」她原本是要到宮裡找姐妹們訴訴苦一番的!
可是這麼晚了,守皇宮的侍衛們也不可能讓她進入,今晚就找家客棧,委屈一晚吧。
她轉身正要進城時,一輛馬車緩緩停在她身旁。
「誰?」她戒備地問,生怕來者是壞人。
馬車的布幔被掀開,一名衣冠華麗的男子跳了下來,客氣地躬身行禮。
「展王妃,需不需要在下送你回府?」
曲夕蓉臉色一變。她怎麼又遇上秦光雄!
「不必了,王爺馬上就會來接我。」她抬出展凌霄的名號,希望對他產生喝阻作用。
秦光雄一臉不信,笑道: 「傳聞展爺與你鶼鰈情深,哪會這麼晚丟下嬌妻在此?」他的唇畔逸出一抹詭異笑容。「女子深夜單身在外,極為不妥。我看,還是在下送王妃一程吧。」
說完,狼爪迅捷抓住她的手。
他走出花街不久,眼尖地瞧見一抹倩影跑向西門,隨即跟在其身後,看看夜奔的佳人到底生得怎樣?沒想到竟是曲夕蓉。
難得展凌霄沒跟在她身旁,此番機會若不好好把握,更待何時?
「放……」手。」曲夕蓉嬌顏嚇白,袖子甚至在拉扯中被扯破。
潔白無理的藕臂令秦光雄色慾薰心,一使勁便將她攬人懷裡,強行拖進車內,馬車立刻向郊外山野駛去。
曲夕蓉雙手環胸縮在一角。「你……想做什麼?」
「識時務點別亂叫!夜深郊野哪有人來救你。」他掐住她的嘴,目光淫穢地盯著她微開的襟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雖然你是展凌霄的人,但總不會到處哭訴你被我玷污一事。別怕,乖乖與我燕好,讓我好好疼愛你一番。」他說完,伸手撕開她的外衣,略微透明的褻衣下,雪白的身軀隱約可見。
「不要碰我!」曲夕蓉淚如雨下地哭叫著,努力阻擋他的狼吻,身上因而多出許多傷痕。
她是展家的人,死也要為丈夫守身,不能讓這只禽獸得逞。
秦光雄的大手撫上她的胸脯,循著曲線滑向她的臀部。「別動,乖乖的。」
她只覺得噁心,不知哪來的力量,她一股勁將他推開,不顧一切地跳出車外,但卻不慎滾落山谷。
秦光雄隨即要車伕停住馬車並快速追下車。 「人呢?」才一眨眼的時間,人就不見了!
「人……掉落山……下。」車伕害怕地看著碎石上鮮紅未乾的血跡。
天寒又墜落山谷,那她不就死路一條?
到口的鴨子又飛了,但漲滿的慾火總得滅熄。
「送我回迎袖樓。」秦光維上車前,拿出一大包銀子給車伕。「回去後,這檔事絕不能提,知道嗎?」事情若被揭開,隨便條罪名都會使他人頭落地。
「是是是。」他捧著沉重的銀袋惶恐點頭。
馬車迅速離開,天空仍飄落如絮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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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裡,天空降下細柔的雪花,而展王府卻燈火通明。
董承太調派府裡年輕男僕,以三人為一組,出門找女主人,而展凌霄不顧擾人清夢,駕馬到原振風的住所請他派出人手協助尋找。
上百名男子幾乎快找翻了北京城,怎麼還尋不到妻子的蹤影?
展凌霄心急如焚地坐在廳裡等待回報的消息。
「姑爺。」媚兒連走帶跑地採到大廳。
他急忙問:「人有沒有在曲府?』
「小姐沒回娘家,我還找過與她感情較好的閨中好友,但她們也沒見到她的下落。姑爺,你有沒有到翠沁園找過?」小姐一有空最愛在那兒看夕陽。
「我早就派人守在園內,她會去的地方我全都找過了。」他煩躁地甩一下頭。
北京城說大不大,加上皇室的幫助應該很容易找到她的啊!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小姐是金枝玉葉,從來沒吃過苦。」媚兒傷心地掩面而泣。「姑爺,你一定要找到小姐。」
「我會找到她的,會的。」展凌霄看向窗外逐漸轉亮的天空,斬釘截鐵地說著。
不論走遍天涯海角,他不會放棄尋找他珍愛的妻子。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找就是許多年。
第八章
五年後
杭州的天空,降下今年最後一場冬雪。瑞雪初霽,藍天灑落銀白雪花將遠山近水妝點得宛若人間仙境。
西湖畔一戶微舊的小宅裡,傳來孩子歡樂的聲音。
「娘,雪停了。」一名約四、五歲的小男孩跑到院子,掬手仰臉承接天空飄下的雪花。
一名面貌清雅、身穿鵝黃繡裙的少婦,放下手上的針線,打把傘走到他身旁,蹲下身笑看他。
「別玩雪了,快跟娘進屋。」
「娘,雪初融的湖邊很美喔!明日你帶我去玩嘛!」
小男孩撒嬌地窩進她的懷裡。他除了想到外頭玩耍,也想讓娘到外頭走走。這個冬季,娘幾乎都守在家裡,未曾出門。
少婦揉揉兒子的頭髮,為難地開口,「雪初融時地面很滑,況且娘不想出門,娘改日請紅袖姨帶你去玩,好不好?」
「不好、不好,人家好久沒和娘出門了。」他仰起可憐兮兮的小臉,「拜託啦!」
因常聽聞大夫不時的提醒囑咐,他曉得娘的身子骨受不了風寒,因此極少出門。只是他怕娘足不出戶,成日做衣繡畫,遲早會悶出病采的。
受不了兒子撒嬌可愛的模樣,她只得答應。「好,改日娘和你去逛湖。」
「要多穿件衣服,以免著涼喔。」小男孩低聲叮嚀,他不希望娘在外受了風寒。
「嗯,娘會注意的。」說完,她眉目含笑地牽著兒子回屋習字。
燃燒炭火烹茶的小火爐,提供屋子足夠的溫暖,讓母子倆能專心做自個的事。
少婦挑起一縷青線,準備穿針時,小指指甲不經意勾起一旁桃紅色的繡線,它像是有生命似的隨風揚起,滑過她的臉頰,在半空中勾勒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好久前,也有條紅線圈在她小指上,另一端則繫住一位男子的小指。
她的目光癡迷于飛揚的線縷,憶起從前往事……
若沒發生那件意外,現今的她還依偎在他懷裡。
小男孩突然把臉湊近娘面前,著實嚇了她一跳。
「嚇到娘了。」她責備輕罵著。
「對不起。」他先行道歉,一臉好奇問:「娘,你幹嗎盯著這條線那麼久?』』他讀完兩首詩後,娘還是處於出神狀態,所以不得不來關心一下。
「哪有。」她假意拿起另一根針,穿過紅線。「詩念完了嗎?」
「念完了,我宇還多習了一次,牢牢記在腦袋裡。」可愛的小臉親呢地貼上母親的面頰,撒嬌再道: 「娘,我想學算數。」
「不急,等你長大點,娘再教你。」
「但人家想快快學起來,好幫你的忙嘛!」
兒子的鐵心讓她感到窩心,她撫上兒子細嫩的小臉。「翼兒疼我,娘知道。但你要先好好把課業學好,我若認可,你要學什麼娘都依你。」這孩子聰明伶俐,私塾的夫子還說這孩子將來大有可為,要好好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