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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寄秋

  下意識的閃開直撲而來的黑影,反射性地進入備戰狀態,眼神倏地一利的薩胤風幾乎要出手反擊,卻在看清楚是人之後及時收手。

  他不懂為何要跟著陌生女子回家,毫不猶豫地坐上想死快車,任由奔馳的景色劃過眼前,快速地倒退至遠遠的身後。

  這對一向和人保持距離的他極不尋常,他從未有過這種反常現象,單憑第一眼的喜惡便做出有違嚴謹習性的行為,對他而言相當難以置信。

  但他脫軌的做出他一輩子也不可能會有的舉動,先是為了一個女人而影響工作,繼而不由分說地留住她,不讓她走出自己的視線。

  他本是情感淡薄的人,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無法動搖他堅強意志,一旦立定方向便不畏艱險勇往前行,沒人可以改變他的想法。

  但是,他卻停下腳步了,在不可預測的時候緩了行程,像被放牧的羊跟著牧童的笛聲,走向未知的懸崖邊,跳或不跳都僅在一念之間。

  「咦?怎麼是和尚,六根不清淨還帶著發,真和尚還是假和尚?」要化緣起碼得頂顆大光頭才有誠意,至少人家掏錢也掏得甘願些。

  「替你超度,希望你能滿意。」低誚的女音涼涼揚起,附送對笨蛋的白眼。

  「留著自己用吧!你看來比我還需要。」脾氣火爆的南宮焰連呸了三聲,把穢氣加倍奉還。

  「我已經買好墓地和生前契約,用不著……」和你爭。

  她話才說到一半,一道氣急敗壞的吼聲隨即高揚。

  「什麼,你也買了?不會是金山左側那一片依山傍海的坡地吧!」會這麼巧嗎?

  她的臉上頓時烏雲密佈。「我死後不想和你葬在一起。」

  「哼!你以為我很想嗎?活著的時候和你糾纏不清已經很倒霉了,人躺在土裡還當鄰居,那比死還痛苦。」他巴不得盡快擺脫這些工於心計的女人。

  「亦有同感。」她被騙了。

  「都是老大的女人造的孽,她實在太狡猾,滿口花言巧語說得天花亂墜,簡直是一代卑劣奸商。」人沒死就先設局,引君入甕。

  「我敢說小玉一定攪和在內。」否則張家阿喜不會明擺著耍他們一招,光明正大的訛錢。

  「沒錯,那賊丫頭肯定有份,我非撤銷這份契約不可。」看誰敢再設計他。

  「很難。」

  南宮焰頓時捉狂的咆哮。「哪裡難?我先掐死你再分屍,頭顱南極,雙腳北極,一塊丟在喜瑪拉雅山峰頂,一塊沉入最深的海底,剩餘的部份攪碎和水泥,當五角大廈的地基。」

  他不只說還動手,和往常一般拳來腳往較起勁,一是發洩怒氣,因為她口中的很難絕非一句玩笑話,二來切磋彼此的武藝,看誰偷懶疏於勤練。

  拳腳相向一向是龍門五行的問候方式,看似感情不睦以暴力解決事情,勝者是老大,敗者只好忿忿一瞪,下回再來挑戰。

  可惜外人不懂他們深厚的感情是建立在一來一往的拳腳中,只會認為某人仗勢著拳頭比較硬,無端攻擊「柔弱」女子,這種行為極不可取。

  「這是你所謂的『家有惡犬』?」他總算見識到了。

  一隻粗如樹幹的臂膀由西門艷色身後快速探出,碩長身影籠罩她上方,像張開的守護網,在第一時間接下南宮焰一拳。

  不只南宮焰錯愕,在場的皇甫冰影和夏侯淳也大感意外。只是他們驚訝的不是薩胤風的出手一擋,而是土使者西門艷色居然毫無防備動作,一動也不動地像在等待什麼。

  而後,她勾起唇,十分滿意自己的測試。能擋下火的拳頭絕非尋常人等,她的猜測沒有錯,這位和尚肯定大有來歷。

  而她喜歡拆禮物的過程,即使送禮的人充滿問號。

  「養得很好吧!四肢健全,目露凶光,兇猛無比,見人就咬。」與四足動物無異。

  「你說的應該是寵物而不是人。」薩胤風以不贊同的眼神低視,眉頭微蹙。

  她反問:「有什麼不同嗎?他不過是穿上了衣服,會說人話而已,實際上尚未完全進化。」

  雜耍團的猴子不也聰明絕項,會翻跟頭還會跳舞,甚至提著菜籃上街買東西,這些他可不一定會。

  打小入了龍門,眼界寬的西門艷色向來不把男人放在眼裡,以男卑女尊的門規來說,除非真有令人心服口服的真材實料,否則很難獲得她一絲絲尊敬。

  而五行中的夏侯淳、南宮焰和司徒五月和她混得太熱,早就不知道敬意為何物,尤其是實力和她相差無幾的火使者,在她面前和一般男人沒兩樣,不需要對他太客套。

  「喂!客氣點,我的聽力並未受損。」別把他貶得太過份。

  當沒聽見嘀咕聲的西門艷色仰起頭。「那個聒噪的傢伙不用理會,他是我們家中的擺飾。」

  「擺飾?」鬼吼鬼叫的南宮焰做出兇惡表情以示不滿,但真的沒人理他。

  「你有一個相當大的家庭,非常幸福。」除了少數較礙眼的活動傢俱外。

  薩胤風的語氣不像羨慕,他以平靜的目光掃射各行其事的眾人,各人各態盡入眼底,不因他的出現而刻意表現熱絡或歡迎,依然故我地當他是另一件會動的傢俱。

  在乍見門外盤據的兩條巨龍時,他便感覺到門內的氣場十分強大,既混亂又和諧的混在一起,讓人感受不到奔流暗潮的洶湧。

  他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不致看不出這扇大門內暗藏玄機,雖然所有走動的人看起來並無異樣,可每一個人的步伐都極輕,彷彿是夜行的貓,足不沾地。

  「是挺大的,但也煩人,希望不致吵到你的清修。」西門艷色並未為他介紹家庭成員,逕自丟下他往廚房走去。

  龍門的確人才濟濟,會飛的、會打的,舌燦蓮花的,包羅萬象的奇人異士都可喊出名,是精英份子彙集的最大幫派,想找個會煮飯的大廚師並不難。

  實際上,在台灣的龍門分會中就有三個中燴師傅,三個地方料理大師,一個專做各地小吃的師傅,以及網羅各大西餐廳的名廚,林林總總加起來有近二十位中、西餐大廚。

  這還不包括準備茶點的糕點師傅,每日換新的伺候幾張挑剔的刁嘴。

  可是龍門門規中有一條硬加上的條文,出自門主親筆所寫,凡是分堂口以上的堂主都得精於各國料理,不得違抗。

  而首當其衝的五行使者便是這條文的受害者,還學不會扎馬步就得先拿起鍋鏟,分辨糖、鹽、醬、醋、茶的用處,並強迫性的學得一手好菜。

  為免廚藝在忙碌的生活下退步,某人硬性規定他們每個星期日都要輪流下廚,提升做菜的功力,不致生疏手腳。

  「清修?」算盤珠子一撥,身形極快的夏侯淳往前一站,擋住欲跟進的和尚。

  「我是帶髮修行的苦行僧,以鑽研佛法為畢生學問。」他雙手合掌,脫口而出一句阿彌陀佛。

  「不可能,你當不了和尚。」一道身影如幽靈般飄過,白髮及腰。

  「司徒,你不要插話,還沒輪到你上場。」他得失衡量衡量怎麼盤算費用才不會吃虧。

  司徒五月無聲地又飄過來,眼露同情的輕慨一聲。

  「請問這位大師法號如何稱呼。」先禮後兵,禮儀不可廢。

  「姓薩,但無法號。」以不變應萬變的薩胤風話不多,直視意有所圖的男子。

  其實他看的是垂掛男人胸前的金算盤,不解為何有人會將俗氣的金子掛在脖上,還打造出算盤形狀,一副守財奴模樣。

  「薩大師,你是來作客還是打算住上一段時間?」齋飯比葷食貴,這點要記在本子上。

  「我不是大師,請直接叫我薩胤風,叨複數日便走。」任務一完成,他便沒了逗留理由。

  他並非第一次來台灣執行誅殺指令,卻是首次有種捨不得太快離台的失落,好像這一離開將會錯過最重要的一段生命旅程。

  「好吧!薩大師,你會做什麼?」譬如除草、捉蟲、捉捉角落的蜘蛛。

  「我會唸經。」除了殺人外,這是他唯一端得上檯面的才華。

  夏侯淳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我們家裡沒人信佛,可免了這一項,你總會洗碗、拖地吧!」

  「沒做過。」在上涼寺中,有位小沙彌專司瑣碎小事,毋需他動手。

  「喔?」他是哪門子苦行僧,不會是招搖撞騙的白食客吧?

  「善待他,你和他起碼要相處三十年以上。」司徒五月經聲的湊耳一提,朝夏侯淳的肩輕輕一拍。

  他的眼驀地睜大,來回地看向廚房和黑髮垂肩的和尚。「告訴我,你在開玩笑。」

  白髮飄然而過,丟下一句,「就是他。」

  水使者的預知能力比格林威治時間還准,一絲一毫不打折扣,即使他的說法霧朦朦,沒頭沒尾地好像打啞謎,但聽得懂的人還是明瞭他的意思。

  大失所望的夏侯淳只得萬般不願地收起金算盤,感慨萬千的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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