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萬頭鑽動的人潮拚命往前擠,想看得更仔細,遊客、觀光客和在地居民趕著湊熱鬧,全怕遲了就看不到精采部份。
夾雜在人群之中,有個特別顯目的身影,身材較一般東方人高些,頭戴僧侶常用的笠帽,發長過肩,灰色僧服襯托出他的鶴立雞群。
只是他臉上出現少見的不悅,面部多了冷意,以十分不耐煩的態度徐緩步行,絲毫不覺得吵雜的鑼鼓車陣有什麼可看性。
他的腳步越走越慢,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只要再幾分鐘他就能脫出隊伍,走回清幽雅致的上涼寺。
但是……
「胤風哥哥,你來看看這髮釵好不好看,插在我髮髻上會不會很出色。」哇!好可愛的和服小兔,還有小蝸牛和祈晴娃娃。
神情一凜的薩胤風壓低帽簷,綬步走向前方叫喚的籐原雅子。
「垂櫻造型的髮飾是不是比較亮眼,還有綴著粉菊的流蘇,你幫我挑看看好不好,好難選擇喔!」有著珍珠的這一串也不錯,上方還有小小朵的鳶尾花。
「一年用不到幾回的東西用不著太講究,喜歡就買。」反正她不缺那點小錢。
「可是每一樣都喜歡,好想把它們都帶回家。」籐原雅子裝可愛地扇扇刷得很亮的假睫毛,持著手繪紙傘的手往他手臂一蹭。
閃開的薩胤風並未在意她眼底的失望,往前走幾步路,捉回正和洋妞攀談,交換電話號碼的三上村夫。「付錢。」
「付錢?」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怎麼莫名其妙的冒出這一句。
「雅子要買髮釵。」那是你的表妹,與我無關。
三上村夫眉一挑,以肘頂了他一下。「要買就付錢呀!幹麼打斷我展現京都人的熱情。」
「我沒帶錢。」而且他也沒買東西給女人的習慣,以免造成誤解。
尤其是明顯對他有好感的雅子。
「呿!出門不帶鈔票,至少也丟幾枚硬幣在身上,你這個和尚沒那麼窮吧!連個頭飾也買不起。」盡會掃興,一點也看不出雅子真正想要的是他的「心意」。
或者是他故意裝糊塗,不想給雅子太多希望。三上村夫一面掏出皮夾,一面數落好友的小氣。
「村夫表哥,你是不是沒把胤風哥哥該得的酬勞給他,所以他才會身無分文。」肯定是他獨吞了,欺負人家不曉得行情。
「冤枉呀!雅子,你的懷疑叫我好不傷心,每回他『種花』的錢我都算得一清二楚,一毛錢也不敢貪得。」唉!女孩子要含蓄點,別把感情表現得太明顯,一個勁地只護情郎。
「種花」是出任務的暗語,籐原雅子和三上村夫都出身伊賀忍者世家,從事的行業便是暗殺集團,集團首領是籐原雅子的父親,三上村夫的姑父。
而「死神」是最早進入組織的成員之一。
「你這只精明的狐狸最愛騙人了,十句話有九句話是假的,毫無可信度。」信用早就破產了。
唉!他的人格真有那麼低嗎?「我騙天騙地,騙人騙鬼騙神,可我有哪一次騙過你,咱們是一家人,不行騙那一回事。」
「可是胤風哥哥為什麼沒錢,我記得他最近一次的酬勞是十億……唔!唔!」幹麼摀住她的嘴巴。
「雅子,在外言行舉止要謹言惶行,一句話說錯就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她是真不懂事還是犯迷糊,可愛扮過頭都成傻了。
三上村夫的指頭被凶狠的表妹咬了一口,他呼疼的甩開,讓她得以開口說話。
「我知道了,用不著你提醒。」她狠狠一瞪,怪他破壞她嬌美的形象。
「我也不想再來一次,你的牙口比鯊魚還利。」他沒膽領教第二回。他小聲的說道,怕惹火悍婆娘。
「那他的錢哪去了?」十億日幣不是小數目,世界上有三分之二的人口工作一輩子也縑不到這個數。
沒完成的工作怎麼入帳。他沒敢說出這句話,微聳肩。「你該去問他,我不代表他發言。」
要是說錯了,遭殃的還是他。
「沒用。」她嗔斥了一眼,轉過身又是迷人的燦燦笑顏。「胤風哥哥,你不必替表哥掩護,一定是他私吞你的錢,挪作他用是吧!」
她用甜美的笑容鼓勵他說實話,以全部的信任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支持他討回應得的報酬,命換來的代價總是倍感艱辛。
可惜她的好心受到打擊,不領情的薩胤風以不帶溫度的聲音說道:「不是。」
「不是?」籐原雅子的笑意為之凍結,不太自然地扯動臉皮。
「目標還活著。」而他考慮取消狙殺行動。
「什麼,還活著?」抹上紫紅色眼影的眸子驀地瞠大,像是難以接受他會失手。
他是「死神」,一個出手從不落空的陰間使者,手下的斷魂鬼不計其數,怎麼會有獨活者?!
無法置信,彷彿可口的蛋糕是酸的,一切開滿是蠕動的蟲蛹。
「我看他呀!是動了凡心,對方可是活色生香的美人兒,連我看了都心動不己,何況是長年吃素的他。」換成是他也捨不得下手。
三上村夫口中的「吃素」是指不沾女色,嚴守佛家戒律。
籐原雅子臉一沉,用不豫的口氣低喚,「表哥,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風流好色。」
她根本拒絕一向心如止水的男人會對她以外的女人有感覺,他心動的對象只能是她,除非他真的遁入空門,當起光頭和尚。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目標物,她美得神佛都會為她下凡來,放棄當神仙。」可惜他是金錢至上,美人第二,不然他真會把她藏起來,謊稱佳人己香消玉殞。
「哼!有我美嗎?」她不服氣的說道,搖起紙傘擺出最撩人的姿態。
穿著粉色系繪紅色串花和服,對襟染印雙飛蝴蝶,粉妝細緻的籐原雅子特意挽了藝妓髮髻,衣著華麗亮眼,將她白皙的面容突顯得更妍麗清美。
她有著和服美人的端莊美,容貌端麗,嬌媚婉約,可惜一雙太銳利的眼破壞日本女人的溫婉,讓她的美感過於現代化,少了那份嫵媚多嬌。
「鴨與天鵝怎麼比,你……哎呀!你居然用木屐踩我的腳!」那種痛……無法形容,感覺腳底板都扭曲變形。
「誰是鴨,誰是天鵝呀!」維持不到半小時的好光景,原形畢露的籐原雅子目露凶光。
「呃!呵……呵……當然你是天鵝。」日照大神,我有罪,我說謊了。「不信你問問和尚,出家人不打誑語。」
一見她怒面未消,三上村夫小人地將問題丟給薩胤風,由他去承擔實話實說的後果。
不過假意害羞的小女人不會去問這種事,她臉蛋紅紅地朝愛慕男子走近,有意無意地輕觸黝如深鋼色的臂膀,想趁機勾起他的手一挽。
「胤風哥哥,你別跟著表哥學壞,他是沒節操的好色鬼,只要是漂亮的女人都不放過,你不要學他的壞毛病。」籐原雅子用輕蔑的眼神瞪了親表哥一眼,十分蠻橫地將他推開。
薩胤風不語,低頭一視攀上手臂的柔白小手。
其實他可以不著痕跡的甩開,但他很清楚她還會一再嘗試,直到他妥協為止,因此他未加以理會,由著她短暫的滿足一時之快。
「愛女人才是男兒本性,和尚也有七情六慾,我想他不可能沒碰女人,要不他的慾望要如何解決。」自瀆嗎?那太不像他給人的印象。
三上村夫故意將話題往女人方向轉,有意要激起好友的反應,從中試探他為何片面中止行動,未依合約除掉委託人的目標。
他是見過那個台灣女孩的基本資料,也知道她有令男人癡迷的條件,可是不應該會是六根清淨的和尚,薩胤風一向心硬如鐵,不為女色而動搖。
「表哥——」我生氣了,你不要再說些讓人怒火中燒的話。
他一笑,挑起謔意的眉。「和尚,你告訴雅子妹妹,你到底有過幾個女人?」
要讓她死心不容易,她可是他們家族裡最有毅力的一個。
三上村夫以眼神暗示,但遲疑的男人並未看向他的眼睛。
「你們要走了嗎?方靜大師要我抄寫三十遍大藏經。」以養性修身。他是這麼說的。
「嗟!你急什麼,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咱們的雅子表妹可比你還心急。」一臉妒色還真叫人害怕,女人一嫉妒就不美了。
活似夜叉。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棰,依般若波羅蜜多故……」
「等……等等,我要的是答案而不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他不識佛,但聽多和尚唸經,多少知道他在念什麼。
伸手一阻的三上村夫受不了梵音繞耳,表情痛苦地做出求饒手勢,逼問他對女人的看法。
「沒有答案。」因為在他心中是無解課題。
薩胤風的眼深幽得幾不見底,他略抬笠帽看著熱鬧異常的祭典,腦中浮現的卻是微帶輕惱的麗容,以及她清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