弁裔點了點頭,打了個手勢要他噤口。
「有話到房裡再說。」他沉聲交代,又回頭不放心地對舒允兒說:「允兒,剛剛的事情咱們還沒談完,但我這會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你等著我!」
「我……」
「等我,別走!」他心急地又說,不自覺地握緊她的手。
舒允兒低下頭去看被他握住的手,抬頭又迎上了那雙懇切的眸,咬著唇,她點了點頭。
「我會等你。」
得到了舒允兒的應諾,弁裔這才放心地領著槐桑入房。
一入房,弁裔即轉身栓上房門,回頭凝著沉重的表情問:
「出了什麼事嗎?」
前幾日的刺客事件,弁裔已認出其中有一人是宮中禁衛軍,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今早才寫了密函派人打聽,回頭槐桑就在這兒出現,這就證明宮中是出事了。
槐桑一語不發,就跪了下去。「三爺,您一定要救救大皇子!」
大皇子在先皇在位時即被廢,處終生監禁,所以新帝即位就不再受封,這也就是槐桑之所以到現在還稱之為大皇子的原因。
弁裔一聽這話,雙眉即打了結,他伸手去扶槐桑。
「你起來,既然人都到了,就把話說清楚,大皇兄究竟出了什麼事?宮裡是不是有了什麼變化?」
槐桑一聽這話,雙眼立即紅了一圈。「是出事了,六爺和八爺日前聯合向皇上奏了一本,以玄武之變暗喻大皇子雖已廢黜,但朝中乃有大臣一心護衛大皇子,留下大皇子乃是一大後患,又說大皇子與三爺您相交甚密,三爺您之所以大開糧倉、濟民等,全是為了替大皇子攏絡民心,是為大皇子將來登基所做的準備……」
弁裔聽完他的稟報後,默不作聲,他表面上平靜,實則心裡翻騰的厲害,更為親手足間的冷血無情心灰意冷。
這奏本,明著看似為除大皇兄,實則卻是針對自己來的,真的非得把兄弟一個個都逼入了死絕,才能得天下嗎?
大皇兄如今都已經是半個廢人了,這都還放不過他,那麼他裝病又有個屁用,人家還不是想辦法要趕盡殺絕?
「既然會用玄武之變作為奏本,怎麼就不記得李世民曾歎:『骨肉相殘,古今大惡?』」弁裔感傷地喃喃自語。
「三爺,依您看,這事該如何應對?」
弁裔起身望向窗外,一陣寒風襲來,但他心裡頭的寒意卻比外頭的寒氣更甚。
「皇上怎麼說?」弁裔平靜的問。
槐桑望了弁裔的背一眼,躬了身回道:「皇上准奏了!」抖著身子,忍不住地嚎啕大哭。
「大皇子如今已押入刑部受審,屬下得知此事,就連夜出京,現在最真切的情況,屬下也不知……」
再一次,弁裔為寒氣驅使得身體顫抖,一顆心開始往下沉……
這麼說,下一個目標就是他了?
原以為就算其他皇兄弟之間相殘,皇上也合該是信他的,畢竟他們是自小一塊兒玩大的,情誼自是不比其他兄弟,但如今看來,這一切都是他癡心妄想,都忘了古有訓,人一旦沾上了權位,連心都要變的!
「唉——」他不由得長長歎出一口氣來。
來了,終於還是來了,雖然他一直為著此刻做最壞的打算,但心底多少還是希望能擺脫這場兄弟間相殘的宿命……但,人無害人之心,人亦害之,這就是現實!
「三爺……」
弁裔打了個手勢,要他噤口,許久後,才歎了一聲,說道:
「皇上既然已經准奏,就是信了這話,現在就算我趕了回去,怕也是改不了局勢……依我看,事到如今,想救大皇兄,除了劫囚,已無他法,不過以現下的情勢,稍有不慎,就會有粉身碎骨的危機……」
***
天色已暗,明月升起,舒允兒著急地在廊外探著,幾度想直接闖進去,卻都被席齊兒勸阻住。
下午自那個人離開後,弁裔就獨自關在房內。
「弁裔一個人關在房裡,已經好幾個時辰了,到底出了什麼事,好歹也出來告訴咱們一聲,他這樣氣也不吭一下的,真是急死人了!」舒允兒來回踱步,著急的目光不時往裡頭望去。
席齊兒也急,只不過表現上比較沉穩了些。「再等一會吧!如果真有事,三爺不會瞞著咱們的。」
「不成!」舒允兒受不住了,反身就要闖了進去。
突地,門開了。
弁裔就站在門前,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怎麼啦,你們全在這兒?」
舒允兒傻傻的看著他。「你……你沒事吧?」
弁裔徐笑道:「你瞧我這像有事的樣子嗎?」踏出門檻,他狀似輕鬆的說:「咱們來這也好幾天了吧,不過好像還沒逛過大街!」
逛大街?
舒允兒與席齊兒面面相覷了一會,舒允兒追上一步問:
「我才不要去逛什麼大街,我要聽你說到底出了什麼事?別跟我說沒事,你一整個下午就待在那裡頭,要沒事我這顆頭就給你!」
弁裔伸手撫著舒允兒的頭,望著她,他眼眸中閃著極複雜的光芒,突然手一縮,用力地攬她入懷。
席齊兒驚住了,臉潮紅地別開眼去,心口撲通撲通地跳得飛快,站在那兒全身不自在極了。
舒允兒則一愣,乖乖的靠他的懷中,聽著他紊亂的心跳,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彷彿有著什麼重大的事情要發生了!
弁裔抱了她一會後,才放開,目光轉向席齊兒,頓時心中的雲霧散開,一整個下午下不了的決定,似乎在此刻已經有了主意。
「今天來的人是誰?你們都談了些什麼?」舒允兒不放棄地再追問。
「一個朋友。」
「什麼樣的朋友,他來做什麼?為什麼這麼快就離開?」
「你問這話不覺得好笑?他愛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愛什麼時候離開就什麼時候離開,這又犯著誰了,難不成我的朋友都得逐一向你介紹?說了什麼話也得一字一句的向你稟報?」
弁裔這一串的話把舒允兒堵住了嘴,她愣直了眼地看著弁裔,彷彿看著陌生人似的。
席齊兒也詫異地看著弁裔,她不曾見過弁裔這樣子說話,尤其是對舒允兒,這實是太詭異了。
舒允兒一股委屈浮了上來,她擔心了一整個下午,也不過是多問了兩句,他有必要這麼吼人嗎?而且還在齊兒姊姊面前!
眼眶一紅,她用力地跺了腳,用力堆了弁裔一把。
「你去死吧!」氣惱地嚷了一句,跑了。
「允兒!」
席齊兒就要追了上去,卻被弁裔一聲沉重的嗓音給喚住。
「席姑娘,弁裔可否借一步說話。」
席齊兒怔地回頭。
弁裔凝望著消失在長廊的那縷倩影,懊惱的閉上限,腦海裡立即上演各種血腥殘酷的畫面,他緊握拳頭在心中起誓,不管今後將如何演變,他絕不能讓允兒涉險,絕不!
定了定神,等到他再張開眼時,心底已有了盤算。
***
久馬回程在一處官道上的小客棧歇腳,這間客棧雖小,來來往往的客人也不多,但卻是近十里唯一的一家客棧,凡路過者,都會上來歇一歇。
由於地方不大,所以每位客人的一言一行,不需窺視皆可入目。
久馬注意到右前方那一桌客人全是武行打扮,心裡猜著也許是一群鑣客,眼角打量著那群人,手裡抓了一把花生就往嘴裡送,心裡牽掛的還是舒允兒。
「……聽說前一批沒一個回來的,你們說,六爺給的訊息會不會有誤?」有人細聲地這麼問。
「不會的,我打聽過了,三爺確實是個藥醇子,沒啥好操心的!喝吧,喝吧!」
久馬差點被飲到一半的酒給嗆住。沒有聽錯吧?三爺?藥醇子?他們說的會不會就是弁裔?
放下酒杯,久馬兩隻耳朵仔細聆聽了起來。
「不過,你們說這奇不奇,既然都是個藥罈子,那還能成什麼大事,就這麼一個窩囊廢,六爺何必將他擺在心上?」
六爺又是誰?久馬斜睨了說話的人一眼,大口地將手中的酒咕嚕飲了。
「這你就不懂了,三爺雖然是個藥醰子,可你街上隨便抓一個問問,哪個人提起三爺,不豎起大拇指讚聲好,他光開糧濟民就把民心全買了,不懂武功有什麼關係,藥罈子又如何?人民擁護他啊!這權誰來得比他大?你說其他的爺,能不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唄?」
「這麼說,他還是一個好爺羅,那咱們這差使……」
「呿!黑天不見日頭的事多著呢!你理得盡?今天這差使你不接,自有別人會接,大刀一落在你頭上,問你接是不接?」
「唔……」
「喝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這麼多幹啥?接這差使的可不只咱們這批人馬,後頭除了六爺,別忘了還有個八爺,最後頭還有個萬歲爺給咱們撐腰,你怕啥?」
久馬愈聽心愈沉不住,聽到最後眉頭都打結了,頭上浸出一層冷汗來。
皇上要殺弁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