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沒辦法否認你的確是上過她吧?」桂韜嗤之以鼻。
難堪的紅暈湧上臉頰,宇庭沒想到自己竟會在個小孩子面前感到尷尬,惱羞成怒的蹙起與他相似的眉宇,「小孩子不要說話這麼粗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只有十一歲。」
「那又怎樣?」他哼著鼻子,「有你這種三天兩頭就傳出緋聞的老爸,我自然得多瞭解一點,不然怎麼安慰我媽咪!雖然事情發生時,我還在媽咪的肚子裡,可是薇姨都跟我說了。她聽到這消息時,傷心欲絕,如果不是為了我,說不定跑去自殺……」
「不……」他驚恐的喊道。
「現在才來反應,不覺得慢十幾拍嗎?」他瞠道。「算了,我不是來找你翻舊帳,而是算新帳。這次要不是跟著曾外公、外公和外婆到歐洲兩個月,我根本不會給你機會欺負媽咪。說起這件事我就惱火,外婆、舅公和薇姨居然知情不報,若不是我們昨晚十一點多回到家中,看到媽咪哭得好傷心,我還被蒙在鼓裡呢!問她卻什麼都不肯講,我只好撥了幾通電話,從外婆、薇姨和舅公那裡拼湊出來整個情況,猜想必然是你惹她傷心。喂,你到底對我媽咪做了什麼?」
「我說我愛她。」
桂韜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噎到,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個答案,更不明白為何這句話反而會惹得他母親悲泣得如棄婦般。一定是他聽錯了,連忙再問一遍,「你對她說了什麼?」
「我愛她。」宇庭堅定的看進兒子困惑的眼眸裡。「可是她不肯相信。」
桂韜張著嘴巴好一會兒才閉上,沉下眼眸消化著他的話。在他不在的這段期間,這兩個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有這麼戲劇性的變化?
他看得出來杜宇庭是認真的,況且他也沒有說謊的必要。這讓他更加的困惑不解。照理說,一個女人在聽到她所深愛的男人說愛她,反應不該是不相信及傷心得痛哭流涕呀。他媽咪到底在想什麼呀!他突然覺得頭好痛。
「孩子……」親暱的稱呼今他頭皮又開始發麻了,忽然間,他好像有點瞭解他母親的感受了。「過去我不知道你的存在,但以後……」
「停!」他急忙打斷他迫不及待想敘父子天倫的如意算盤,含帶深意的說:「你要擺平的人不是我,是媽咪。我是個乖孩子,只要媽咪願意接受你,我當然沒問題。你還是想辦法說服媽咪相信你的愛吧。我必須要好心的提醒你,對一個被傷透心的女人而言,負心人的示愛好比毒藥,要她立刻吞下去是不可能的!」
宇庭聞言苦笑,原來在他們母子眼中,他的示愛是毒藥,那就難怪桂馥會不肯接受了。「我明白了。我會想辦法讓她相信我的愛不是毒藥,是我花了十二年才找回的真心。」
他低啞的嗓音滿溢著戀愛中男人灼熱疼痛的情感,桂韜看向他,目光似乎在那一刻觸及到他靈魂的核心,他眼中的柔情千絲萬縷,每一道都是他真實無偽的情意,他跟著感覺胸臆間一陣奇異的翻攪。
可惜他媽咪沒看見,不然一定會相信他吧。
「今天早上媽咪請求外公替她為你治傷,恐怕她會躲你一陣子,你想說服她可難了。」他好心的提供情報。
宇庭壓抑下那股令胸口越擰越緊的沮喪。如果桂馥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避他、逃避他們之間的愛,她就大錯特錯!那雙深沉精銳的眼眸陡地射出逼人的寒光,他會用實際的行動一一掃平她的疑慮,讓她明白他的愛再真誠不過!不是方便性的戀愛,是今生永遠無悔的追求!
☆ ☆ ☆
儘管有許多年沒見,杜宇庭還是認出替代桂馥來為他治療的桂藥生。眼前相貌古樸的長者,臉上並沒有恨不得狠K他一頓替女兒出氣的乖戾,有的只是身為名醫的氣定神甲,所以在桂藥生施針時,宇庭並不擔心他會拿他的背當鏢靶射洩恨。
施針之後,桂藥生拉了把椅子在床側坐下,護士為他送來香茗後退開。他沉眉逼視過來的眼光莫測高深,宇庭不禁心頭忐忑,但仍忍不住問出隱忍了一早上的掛慮。
「馥兒好嗎?」
「不怎麼好。」桂藥生的回答毫不拖泥帶水,「韜兒早上去找你了,是不是?」
「嗯。」他羞愧的低下頭。「我很慚愧,竟然讓馥兒為我吃這麼多苦。為什麼沒人告訴我她懷孕的事……」
「沒有人想瞞你,只是當我們想告訴你時,傳出了一些不好的事,馥兒決定不告訴你。」
「我是被人誣陷。」他激動的為自己辯白,但當目光和桂藥生眼中的了然相遇,一股罪惡感爬上臉頰,點燃羞愧的火焰。「是我自找的沒錯,怪不得別人。可是桂醫生,我真的無意傷害馥兒,她是我這輩子最不願意傷害的人,也是我花了十二年找到的心靈歸處。」
「可是馥兒認為你是因為被困在這裡才覺得自己需要她,那不是她想要的愛情。」
「不……」他情緒緊繃了起來,桂藥生立即要他放輕鬆。「我是真心愛她,不是因為這兩個月來她在我身邊日夜照料,貪圖她的溫柔才說愛她。我承認年少時任性、不懂事,但在這麼多年後,我已經不是那個唯我獨尊的任性少年,尤其是這兩個月來,我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桂藥生的目光轉為銳利,在深深的看了宇庭一會兒後,輕喟了聲,語氣沉重的道:「她傷得很重。」
這時他方流露出身為父親的沉痛,目光顯得遙遠。「我們接到承軒的電話才知道那孩子瞞著我們去台北找你,我跟馥兒的母親在曉得她懷孕後,震驚之餘更感心痛。震驚的是馥兒向來乖巧,怎會做出這種糊塗事;心痛的是為什麼她沒有立即告訴我們夫婦,反而跑去找你。是我們的愛不值得她的信任嗎?寧可一個人承受懷孕的恐懼,也不敢告訴我們,讓我們為她作主。我這個當她父親的,那時候真的很怨歎,尤其知道馥兒找不到你,一個人淋著雨在街道上亂走,險些被承軒的車子撞上……」
宇庭只感到血液彷彿從體內迅速流失,驚愕得頭暈目眩了起來。
「我們等一下再說。」發現他臉色蒼白,桂藥生急忙為他調神凝氣,不管宇庭眼中的焦慮,堅決必須等到治療程序結束後再談。
好不容易熬過半個鐘頭,桂藥生一拔完釘,宇庭就迫不及待的追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請您告訴我。」
在他的懇求下,桂藥生於是將十二年前發生的舊事說了一遍。
「承軒說,馥兒那時神情茫然的朝開來的車子走去,毫不閃躲。若不是司機在撞到她前及時煞住車,一條小命難保。他們將她送到醫院,才檢查出她懷孕的事。」
「天呀,馥兒……」在桂藥生低沉下來的沙啞聲中,宇庭可以想像出當時的驚心動魄,如果司機沒有煞住車,桂馥她……他不敢往下想去,罪惡感如利刃般刺痛了他的心。「怪不得她不肯相信我,那時候她一定是絕望、傷心得連活下來的意志都沒有了……我太不應該,明曉得她那麼脆弱,還自私的屈服在慾望下……我太不該了!」
他沉痛的揪著自己的頭髮,頭皮上的疼痛絲毫減損不了良心上的譴責,悔疚不及的淚水滾燙的流滿臉,桂藥生有些於心不忍。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再自責也挽回不了什麼。何況馥兒沒你想的脆弱。在確認懷孕後,她反而變得堅強。她原本可以把孩子拿掉,卻堅持要留下來,後來證明這個決定是對的。韜兒不但是她生活的原動力,同時也帶給桂、陳兩家無盡的歡喜。我們先替她辦理休學,孩子生下後。她重新回到學校,比以往活得更積極,順利考上醫學院,後來被保送到哈佛醫學院深造,回國後便在神農醫院服務。這段期間她不管多忙,都不曾忽略過韜兒,出國深造時還把他帶在身邊,我跟她母親擔心她忙不過來,還跟了過去。」
「聽您這麼說,家母和我外公一直知道……」
他猶豫的問。
「是的。」
「他們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他們認為我會不認帳嗎?天呀!」
他痛苦的說,「如果我能早一點知道……」
「宇廷,你聽我說。」桂藥生輕按著他的肩安撫,「你外公和你母親並不是怕你會逃避責任才不告訴你,找剛才說得很清楚,是馥兒自己的決定。當然,我們也有另一種考量,如果你知道馥兒有你的孩子,你會負起責任來娶她,但這樣馥兒就可以獲得幸福嗎?你會不會怪馥兒絆住你,就像你父親不高興他那麼年輕就娶了你母親一樣?這會讓你失去了其他選擇,年紀輕輕就被責任絆住,無法放手追求自己的理想。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認為不會是因為你現在不是十八歲,是三十歲,你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了,但當時的你,很多事只是你腦中的模糊概念,也許你連自己的路部看不清楚,遑論還要帶著妻兒一塊上路。可以用紀伯侖的一句話來說明,『人非得走過夜晚,否則無法抵達黎明。』你可以怪我們杞人憂天,但我們之所以不跟你說,是擔心你跟馥兒會重蹈你父母的覆轍,與其當對怨偶,倒不如給彼此一個機會尋找幸福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