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兒,你為什麼……」他備感挫折的瞪視她。
「就這樣,我要回去了。」她朝他揮了一下手,轉身走向門口。
脆弱的心無法再負荷他更多的告白,儘管認定那是謊言,但再聽下去,她恐怕會動搖,墜入他以愛編織的謊言裡。
「馥兒,我會讓你相信的,就算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我都要說服你。」
她轉動門把的手,因他這句話而輕顫不已,心中的疼痛使得她猛然嚥下滾動往喉嚨裡的哽咽,用力拉開門。
看著那道門重新合上,隔開他與桂馥,宇庭心中充滿苦澀,不由得覺得紀伯侖說的話有點狗屁。
什麼叫做因為愛的體認而受傷,要心甘情願地淌血?正如桂馥之前說的,會說這種話的人八成沒失戀過,因為如果嘗過被愛刺傷的痛苦,那椎心之痛讓你想罵人都來不及,怎會心甘情願地淌血?
但這麼想又如何?心頭的焦慮煩躁並沒有因此緩和下來,他仍然因這雙該死的腿只能一籌莫展的坐在床上發呆。但真的只能這樣嗎?
俊逸的臉龐扯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與生俱來的不認輸個性,激起體內強大的戰鬥意志。他要是這麼輕易被打敗就該死!
他杜宇庭只會伸手去取該他得到的,不管路途如何艱險而陡峭,他都會掃除障礙,得到甜美的果實!
第九章
熾熱尖銳的凝視,如一隻烤過火的鐵鉗不斷的戳刺向他,杜宇庭不情願的從睡夢中睜開眼。當那雙神似他的眼眸充滿他的視網膜,殘留的睡意一掃而光,他驚愕的瞪大眼,視線在那張肖似他的俊美臉龐上梭巡。
「睡飽了嗎?」
暗含怒氣的嘲弄語音揚起,酷似他的眼眸滿含敵意的刺向他。
宇庭從驚愕中回過神,忽然覺得眼前的對立似曾相識。
父親被宣判為植物人時,他曾悲憤的跑到他床上怒責他的輕率,不但攜美夜遊,還酒醉駕車,氣惱的質問他為何這麼不懂得愛惜自己的羽翼,累得他們母子為他受苦。只是那雙無神的眼眸不曾回應過他,僅是茫然的睜著,住在裡頭的靈魂早不知散逸在宇宙的哪一方了。
他搖搖頭,不曉得自己怎會荒謬的聯想到那一幕,重新凝定注意力打量坐在他床上的少年。
是個少年沒錯,與他神似的臉容儘管故作嚴酷,卻難掩眉目間的稚嫩氣息。皮膚呈現經過陽光洗禮的健康色澤,圓潤的嘴唇孩子氣的噘著,一雙眼睛靈動有神的瞪視他。
他納悶他有多大年紀了,這張酷似自己的臉,百分之百跟他有血緣上的牽連。會是他老爸在外頭偷生的?可是他為什麼現在才找上門?
又是怎麼通過醫院的警衛系統溜進他的病房?這些疑問堆積成一個大問號墜落在他心頭。
像是能看透他的想法,少年勾起一朵嘲諷的笑,然而笑意並沒有達到他憤怒的眼裡,薄抿的唇擲出冰冷且尖銳的語音回應他心中的疑問。
「我當然不是你老爸的私生子,別把自己的錯推給一個不能為自己辯白的人!」
宇庭一怔,狐疑的瞇起眼。自己的錯?他是在暗示……
「我不是在暗示,我是明示!」他不耐煩的再度開口,瞪視著始終不發一語、只會瞪他的男人。
他以為他是誰呀?他肚子裡的蛔蟲嗎?由得他自猜自答。
「據說你的智商有一五○,怎麼反應像個白癡!不會是有人忘了告訴我,你連頭殼也受傷了吧?這可就糟糕至極,一個植物人已經夠教杜家傷腦筋了,加上你這個白癡……」
「小子,說話小心點!」
低沉的嗓音不怒而威,不愧是慣常發號施捨的大老闆。
「喲,原來你會說話,那幹嘛先前要裝白癡?」
宇庭被這個居高臨下俯視他的少年損得哭笑不得,這輩子還是頭一次在人前這麼吃鱉,這孩子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你是誰?為何出現在這裡?」
「哼!」
那管驕傲的挺鼻不屑的揚起,看向他的眼光更加的輕視。「說你白癡還真白癡,我剛才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接著他狐疑的瞇起眼,「或者,你不是白癡,只是裝蒜?」
他突然逼過來,毫不客氣的把他清新的口氣吐到他臉上,一縷淡得幾難聞見的熟悉香味飄進他鼻端,宇庭心中一動,開始審慎的考慮起這個可能來。
「你先起來。按遙控器上的綠色鍵,把床升高。」
他的語調不慍不火,卻有種令人不得不遵從的威嚴,聽得少年有些悻悻然,但還是照他的交代跳下床。
他邊操作著按鍵,看杜宇庭藉著床板前半端升起而坐起身,邊不解的道:「你為何不直接坐起來?」
「沒有人告訴你我的腰椎受傷嗎?我的醫生特別囑咐我,沒有醫護人員在場,我連伸個腿都有危險。讓你這麼幫忙,其實我是冒點險的,但有時候我自己也這麼做,畢竟只有我最清楚自己的生理狀況,其他人太小心了。」他懶洋洋的回答,對於終於能與那小子平視感到格外軒松。「去倒杯水給我,有點渴。」
少年聽他說到腰椎受傷,本來還有點同情、可憐他,沒想到他語氣一轉,又是那種命令的調調了。他以為他是專程來服侍他的嗎?
「有什麼話等我喝完水再說。」宇庭在他出聲抗議前,迅速道。
儘管語語裡的權威讓少年十分惱火,但火歸火,身體仍不由自主的順從,跑去倒了杯水給他。
溫熱的水液滋潤了身體一晚上沒補給水分的乾渴,也帶來尿意。這次宇庭沒有再命令眼前的少年,而是直接按了叫人鈴。
「你找人來幹嘛?」少年不明白的問。
「人有三急,你說我現在是哪一急?」他不答反問。
少年也是冰雪聰明的人,一聽即懂,看到護士進來,乖巧的立在一旁,只見護士在杜宇庭的吩咐下,取來尿盆,接著拉起遮簾。
少年找了張沙發坐下,支著頰,一雙深黑的眼眸骨碌碌的轉了一圈,優美的丹唇浮上詭異的笑容。
沒想到人前不可一世的杜宇庭連尿尿這種小事都要人幫忙,想他自兩歲半會自己上廁所後,就不需人把尿了,可憐的杜宇庭竟落得這樣的下場,想來也是報應。嘿嘿,這就是辜負他宇宙無雙超級大美女的娘親該受到的天譴啦!
遮簾再次被拉開,一股不怎麼好聞的尿味傳來,少年只得捏起鼻子,直到護士走進洗手間。他站起身,大步走向床,俊秀的臉龐上浮了一抹似笑非笑。
宇庭沒理會他臉上的調侃,直接進入正題。
「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瞪大眼,方想到自己還來不及報名。他挺了挺不怎麼有肉的胸膛,語氣防備的道:「桂韜。我先說清楚。我不是來攀親附戚的,而是來問你為什麼又惹我媽咪傷心?nbsp; ?br />
宇庭沒有立即回答,深沉的眼裡閃過一抹激動。他真是他的……兒子?!強烈的感動擴散向身體的每一處,怪不得桂馥當年會去找他,以她靦腆的性情,即使再想他,也不可能主動來尋他,原來是為了孩子!
想像著她孤身一人來到台北,找上杜家門卻發現自己回了美國.那時的傷心絕望豈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能承受的?她最後是怎麼熬過來的?還堅毅的為他生下孩子,將他教養得這麼好?
他激動的看著桂韜,他其實並不是完全像他,那雙嫣紅的唇瓣遺傳了馥兒的珠圓玉潤,沒他那麼單薄、寬闊。還有他的臉型,比較柔和,不似他陽剛。但那雙眼眸,是從同一個模子鑄造出來的杜家人眼睛,深沉猛銳,蘊含著無窮盡的智慧,他是他的兒子!
桂韜被他關愛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眼睛甚至有些灼熱了起來。他深深吸了口氣,再次提醒自己來此的目的,可不是要演出父子團圓的戲碼,而是代母親來質問這個負心漢的!
「我……」他才張開嘴,就被他有力的聲音給打斷。
「之前你在哪裡?為什麼到現在才來找我?」
呵,這傢伙竟有臉說?他生氣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現在才來找你?要不是為了媽咪……」
「對不起。」道歉比他想像的容易,宇庭滿含感情的注視著兒子,「我並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我曉得……」
「你就叫媽咪等孩子落地,再找你做親子鑒定嗎?」他不留情的諷刺他。
宇庭畏縮了一下,但很快振作起來。「不會。我知道馥兒不會騙我。我只是不懂,她應該知道我在哪裡,為什麼不跟我聯絡,這樣我就可以……」
「因為她終於明白你是個混球!」桂韜不客氣的告訴他,「在她體貼你的心情,不想去打擾你時,居然傳出你讓另一個女孩懷孕……」
他恍然大悟,堅決的解釋,「那是誣賴。我從頭到尾沒承認過,事實也證明了我的清白。她生下的孩子是個黑人,根本不可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