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連你也敢教訓我?!」宋青蓮掙脫兒子的扶持。「你跟你爹一樣,都不是好東西!」
「娘,您……」面對母親的無理取鬧,景文感到又好氣又好笑。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承認景武是趙家的骨肉?」余鳳英聲淚俱下地跪倒在宋青蓮面前。
「娘,您別下跪。」景武彎身想拉起母親。
「他明明就是。如果你非要我證明,除非……」余鳳英淒然欲絕地環視著聚在週遭議論紛紛的人群。「我以死證明!」她飛快起身,朝那根大柱子撞去。
「娘——」景武想阻止已來不及,趕上前去只來得及接住母親傾倒的身體。
余鳳英的額頭上血流如注,她張著逐漸渙散的眼神說:「景武真的是……守禮的……骨肉,真的是……」她猛然吸入一口氣,眼光突然變得凌厲起來,直瞪向宋青蓮。「如果你還敢不承認,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她瞪大眼睛,最後的一口氣梗在喉中。
「娘——」景武趴在母親的屍體上痛哭。
景文掠過母親趕到余鳳英身邊,探了探她的鼻息,心情一沉,坐倒在地。
突然,從人群中躍出了一個紫衣人,他是先前和余鳳英母子走散的余剛。
他繞著花園小徑一路走到賓客雲集的大廳,擠進一張賓客較少的桌位,在那裡喝得酒酣耳熱,甚至醉倒在地。就在他半醉半醒之際,突見妹妹撞柱身亡,頓時酒意全消,從人群中衝了出來。
「你這個臭婆娘害死了我妹妹!」他跌跌撞撞地奔到宋青蓮面前,伸出雙掌掐住她的脖子。
「救命啊——」宋青蓮從驚愕中恢復過來,感覺到脖子一緊,幾乎無法呼吸。
立刻有人上前想拉開余剛,但他仍不放手。剛好西安鏢局的總鏢頭童國通也是受邀的賓客之一,高頭大馬的他立刻將余剛拉開。
「快把那個瘋子給我趕出去!」宋青蓮驚魂未定地說。
「你害死了我妹妹!」眾多僕役上前拉扯余剛,甚至有人動起拳腳,也勾動了余剛的怒火。他氣憤地與之纏鬥,把幾個僕人打得撲跌出去。
童國通無奈,只好再度出手企圖制伏余剛。可是余剛這次已有防範,一時之間也難以將他制伏。
就在兩人打得難分難解之際,幾個孔武有力的大漢也摩拳擦掌,想要乘機將余剛打倒。余剛眼見敵人為數眾多,心中不由得慌了起來,接連挨了童國通幾拳,他跌跌撞撞地直往後退,結果竟撞入一群女眷當中。
霎時只聽見尖叫聲四起,還夾雜著孩童的啼哭聲。被逼急的余剛眼角瞄到左後方一名身穿紅衣的女子正抱了個孩子向旁邊退開,連忙朝她竄了過去,一把搶走孩子。
「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掐死他!」他掐住小孩的脖子威脅道。
「別衝動!」景文白著臉從人群中擠出來。「放開孩子。」
「你們別過來。」余剛驚惶地又說。
「好,我們不過去,只求你別傷害孩子。」
「景文——」明瑤來到丈夫身邊,顫聲地說:「快救我們的孩子。」
「別擔心,我會把孩子救回來的。」景文拍著妻子的肩安慰道。「你……有什麼要求直說無妨,只請你別傷害孩子。」
「我……」余剛猶豫地環顧四周,他有什麼要求?
「舅舅,把孩子放開。」景武忍住悲痛,從人群中衝出來。
「他們害死了你娘!」余剛咬牙切齒地吼道。
「我知道,可是孩子是無辜的。把孩子放下來,趙莊主不會為難你的。」
「我不相信,他們是害死你娘的壞人!」
「這位兄台,我這裡有張兩千兩的銀票,只要你肯把孩子放下來,這銀票就是你的了。」東方明把銀票拿在手上,朝他走近。
「你別過來!」余剛的眼中露出貪婪之色,可是東方明長得高大魁梧,今他不由得心生戒懼。
「我拿過去。」明瑤從東方明手中接過銀票,一步步朝余剛走過去。「我把銀票給你,請你把孩子還給我。」
余剛猶豫了一下,才伸出手從明瑤手中取走銀票,但立刻又把手縮回到孩子的脖子上。
「送我出去,馬房在哪?」
眾人讓開一條路,讓余剛通過。
在繞過重重樹影之後,終於來到一塊有圍籬的空地,一匹黑色的馬在裡頭衝撞,幾名馬伕正設法拉住它。
「給我備馬鞍!」余剛大聲呼喊。
「這匹馬尚未馴服,你騎另一匹吧!」景文著急地說。
余剛斜睨了他一眼,直覺地不相信敵人的話。
「我要這匹。」他固執地說。
景文無奈,只好命人將黑色的馬上鞍,余剛飛身上馬,扯動韁繩,黑馬立刻從打開的柵口撒蹄狂奔。
「我的孩子!」明瑤哭喊道。
這時候馬伕又牽來幾匹馬,景文上了他的白龍駒,夾緊馬腹策馬跟了上去。
跟著五、六匹馬接連從趙家的側門狂奔而出。跑在最前面的余剛聽見身後追趕的馬蹄聲又快又急,心裡著急了起來,不由得加緊催促座下黑馬。
那匹黑馬引頸狂嘶,朝前直奔,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余剛發現眼前的道路漸漸荒涼,已經離開了長安城的範圍,而身後的追兵也拉開了一段距離。
就知道這是匹快馬,余剛自得地想著。他縱目四顧,發現馬兒自朝荒涼的山區奔去。
「走另一條路,笨馬。」他操縱馬頭欲往另一條下山的路,可是黑馬根本不聽他的使喚,還是往山上的方向狂奔。
「停下來,笨馬。」他慌了起來,一手拉扯著韁繩,另一手還得抱著啼哭不休的孩子。
「停下來!」在狹窄山徑奔馳的黑馬不顧他的命令,直往斷崖處奔去。就在余剛驚慌地想從馬上跳下來時,它卻突然停住,讓余剛的身體飛過馬頭,直朝斷崖處落下。
身在空中的余剛連忙將手上的孩子朝上拋出,雙手朝空氣亂抓,想止住往下墜的落勢,可是身體卻徒勞無功地往山崖墜下,他發出淒厲的叫喊聲,來不及後悔沒聽趙景文的勸告。
而在半空中的孩子也緩緩落下,就在隨後趕來的景文的驚呼聲中,一對白鵰掠下,景文看見其中一隻鵰的腳抓住了他的孩子。
「你們回來!」他衝到懸崖上大叫,可是振翅飛走的鵰兒卻允耳不聞,漸漸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 ※ ※
「你剛剛為什麼告訴老夫人被抓走的是小姐?」桃香在替孩子換過尿布後,驚慌地問梅香。
「噓——你小聲一點,你想害死大家啊!」梅香覷了覷四周,悄聲地說。「老夫人一從驚慌中回過神來,就問被抓走的是少爺還是小姐,我便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如果我們回答是少爺,只怕府裡每個人都要遭殃。」
「可是……又不是我們害少爺被抓走的。」桃香氣惱地跺腳,「更何況當時抱住少爺的,可是她宋家的侄小姐。」
「話雖這麼說沒錯,可是你也曉得老夫人最護短了,她只會把這件事怪在咱們身上。而且她一向不喜歡夫人,先前又逼著莊主納妾。現在可好了,大夫說咱們夫人不能再生育,而少爺又生死不明,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老夫人非逼著莊主另娶不可,那咱們夫人又該怎麼辦呢?」
「老夫人也真是的,自己怨怪丈夫納妾,現在倒逼起兒子來了。再說,這件事都是她惹起的,要怪就該怪她自己才是。」
「這話誰敢說呢?唉!好好的一個生日宴,卻變成這樣,還鬧出了人命。」
「可是咱們總不能瞞一輩子呀!再說,夫人和莊主那邊要怎麼交代?」桃香蹙緊眉頭說。
「等夫人醒了再說吧!」
梅香走出房外,繞過長廊來到夫人的寢室,看見菊香正坐在椅子上打困。
「菊香,」梅香推了推她。「夫人醒了沒?」
菊香從昏睡中清醒過來,一看是梅香,沒好氣地瞄了她一眼。「我去看看。」
余剛帶著孩子策馬狂奔出山莊後不久,明瑤就昏了過去。整個山莊亂成一團,只靠總管打理,就連老夫人也在侍女的攙扶下回房休息。
菊香掀開床帳時,明瑤正好從噩夢中醒轉,她張著一對無神的眼睛,視而不見地望著侍女。
「夫人,你醒了沒?」
「莊主回來了嗎?我的孩子呢?」明瑤爬起身來抓住侍女。
「夫人,你抓痛我了。」
「夫人,你先放開菊香。」跟著菊香進房的梅香拉開明瑤。「菊香,你先倒杯水給夫人喝,然後,再準備條乾淨的濕毛巾給夫人淨臉。」
「好。」菊香立刻轉身去倒水。「水來了。」
「夫人,來,先喝杯水鎮定一下。」梅香接過菊香端過來的瓷杯,餵入明瑤乾涸的喉中。
「夫人,有沒有覺得好一些?」
明瑤點頭。「莊主回來了沒?」
「還沒呢﹗」梅香欲言又止,「夫人,你一定得冷靜點。」
「你教我怎麼冷靜?我的孩子……」明瑤掩面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