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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岳盈

  待眾賓客幹完杯後,景文和明瑤各抱起一個孩子讓圍過來的賓客瞧瞧。兩張如同一個模子鑄造出來的臉孔,讓座下的貴賓嘖嘖稱奇。

  「接下來是習俗中的『抓周』,還請各位保持安靜。」景文夫婦將孩子放回床上,指著碎盤對那對嘻嘻傻笑的娃兒說道:「乖孩子,讓各位伯伯、嬸嬸看看你們將來的志向。」

  兩雙烏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盯著碎盤上的弓矢紙筆、刀尺鎖縷、琴寶玩物、算盤等等,然後各自伸出一雙肥嫩嫩的小手抓向盤中物。

  坐在左邊的小娃兒伸手抓向一柄木劍,右邊的稚兒則拿了一支筆,然後,兩個孩子空著的左手同時抓向算盤。左邊的娃兒哇哇大叫,似在爭辯什麼,右首的孩子只溫婉的微笑,放開手改拿一把小琴。

  景文蹙了蹙眉,只聽見台下的貴賓議論紛紛。

  「拿劍的是趙家公子,還是小姐?」

  「應該是公子吧,哪有小姐拿劍的?」

  「那可不一定,趙莊主師承少林,說不準會把武藝傳給女兒。」

  「既然會傳給女兒,那更沒有理由不傳給兒子。所以拿劍跟算盤的一定是公子,小姐才會拿筆和琴的嘛!」

  「這兩個娃兒長得一模一樣,根本分不出誰是姊姊、誰是弟弟。」

  「系龍佩的是弟弟,戴鳳佩的是姊姊。」

  「玉珮好像掛在衣服裡,乾脆請趙莊主把玉珮掏出來給咱們看看。」

  「哪一個是兒子,哪一個是女兒?」景文在妻子的耳邊輕聲問道。他還真有股衝動想揭開孩子的衣服,看看底下掛的是龍佩還是鳳佩。

  「你糊塗啦。」明瑤嬌嗔道,「你那兒子是個小霸王,剛才兩個孩子搶算盤時我就看出來了,搶贏的就是龍兒。別看咱們鳳兒小小年紀,她可懂得禮讓之道呢,向來只有她讓弟弟。」

  「哎呀!我的確糊塗,多虧賢妻提醒。」景文笑吟吟地回答。

  這就對了,將來兒子就像他一樣既通武藝,又擅經商;女兒則像妻子般文采斐然,琴藝超絕。

  當景文在台上想得心花怒放時,突然看見母親離開座位,朝大廳門口走過去。他突生不祥之感。

  「叫僕人把台上清理乾淨,將孩子們抱回內院。」他悄聲吩咐妻子。

  「可是我那些姊妹們想看看孩子。」明瑤爭辯道。

  「那就抱去給她們看。」景文快步走下舞台,沒心情和妻子爭論,直朝著母親的方向走過去。

  宋青蓮鐵青著臉,一步步地走向廳中左邊那根石柱,不理會身旁向她打招呼的賓客。

  會是自己看錯了嗎?她蹙緊眉頭想道。那個賤人不可能會在這裡的;可是那賤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認得出來。躲在石柱後面的分明是余鳳英那個賤女人沒錯!

  她繞到石柱後,看到一個女人閉著眼睛靠在柱子上,那淚漣漣的模樣立刻燃起她心頭的一把怒火。

  這個賤女人竟然在她孫兒週歲這天跑來山莊哭喪!這分明是觸她楣頭嘛!她想也不想就舉起手一巴掌甩下去。

  突如其來的熱辣辣痛感,讓餘風英倉皇地抬起眼皮。眼前這張柳眉倒豎的兇惡臉孔,讓她有種重回二十三年前那場噩夢的錯覺。然而,就在她驚愕得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時,另一巴掌又朝她甩了過來。

  「娘——」景武及時從門口衝了進來,抓住宋青蓮的手將她甩開。宋青蓮蹣跚地退了幾步,若不是景文及時由她身後扶住,她定會跌倒在地。

  「您要不要緊?」景武一看見母親臉頰上的紅掌印,不覺心如刀割。

  他從精舍一路跟著舅舅,沒多久就失去了余剛的蹤影,同時也迷失在迂迴的花園小徑中。若不是聽見樂聲響起,他也無法走到這裡來。誰知道才一進門,就瞧見母親被人欺負。

  「你這個惡婆娘!」他轉身瞪向那位穿著華服的婦人,卻不意對上他兄長著惱的眼光。

  「景文,快把那個無賴給我趕出去。」宋青蓮憤怒地叫嚷道。

  「娘!」景文歎著氣,試圖安撫母親激動的情緒。「娘,有話慢慢說,您別太激動。」

  「都給人欺負上門了,你還教我別激動?」

  「喂,你說話憑點良心,誰欺負你了?剛才是你先動手打我娘的。」景武生怕被人誤會,連忙辯駁。

  圍過來的人群都瞧見余鳳英臉頰上血紅的掌印,指責的眼光紛紛投向宋青蓮。

  「誰教那個賤女人上門尋我晦氣,還有,你這個無賴剛才竟然有膽子推我!」

  「我是為了救我娘,你打她一下還不夠,竟然還想打她第二下!」

  「那個賤女人活該被打!」宋青蓮憤恨地說,「她根本不配進我們趙家的大門。景文,去給我查清楚,是誰放他們進來的!」

  「是我,娘。」景文垂下了頭。

  「你——」宋青蓮瞪著兒子,氣得發抖。「你明知道我跟她誓不兩立,竟然還讓她進莊,你存心氣死我嗎?」

  「娘,姨娘她……」

  「不准你那樣喊她,她不配!」

  面對母親的怒氣和賓客們好奇的眼光,景文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看向余鳳英左臉頰的掌印,略帶歉疚地埋怨道:「我不是要你們待在那裡別亂跑的嗎?」

  「我……」景武無言地低下頭。

  「對不起……」余鳳英捂著臉頰,「我們立刻就走。」

  「現在想走?沒那麼容易!」宋青蓮惡狠狠地說,「你把我的宴會搞得一團亂,就想一走了之,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娘,別鬧了……」景文拉住母親。

  「你敢說我在鬧?!好,我今天非鬧個天翻地覆不可!」

  「你到底想怎麼樣?」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余鳳英再也忍不住滿肚子的委屈,她以凌厲的眼光瞪向宋青蓮。

  「我想怎麼樣?哈!」宋青蓮發紅的眼睛裡充滿恨意,「我要你跪在我面前磕頭認錯,我要你承認自己是搶人家丈夫的賤女人!」

  「你太過分了!」景武擋在母親身前怒斥道。

  「你是哪來的野種,竟敢為她出頭?!」

  「他不是什麼野種,他是守禮跟我的骨肉,堂堂正正的趙家二少爺?」余鳳英義正辭嚴地反駁。

  一提起這件事,就像拿根利劍狠狠地扎向宋青蓮的心般。當年她不准趙守禮迎娶余鳳英入門,可是他卻讓那女人的孩子入了宗譜。每次看到那白紙黑字的記載,就令她痛心疾首。

  「我們趙家沒有那樣的雜種!」宋青蓮怒吼,「也不知道當年你是用了什麼狐媚手段,竟然讓守禮相信那個野種是他的孩子!」

  「你……」余鳳英摀住胸口,氣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你太過分了?你怎麼侮辱我都沒關係,但不准你污辱守禮和我的兒子!」

  「你還有臉對我大聲嚷嚷?你這個賤女人!」若不是兒子拉住她,宋青蓮肯定又撲上前去打余鳳英。「我不准你喊他的名字!更不承認這個野種是我們趙家的骨肉!」

  「你憑什麼這麼說?」余鳳英不怒反笑,「趙氏宗譜記載得一清二楚,豈可任由你信口雌黃!景武是趙家的骨肉,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抹殺的!」

  「我偏偏可以!」宋青蓮陰狠地說,「我說他不是,誰敢說是?余鳳英,你別想跟我鬥,否則我會讓你們母子死得很淒慘。」

  「你……你太過狠毒了!」宋青蓮充滿恨意的眼光讓余鳳英不寒而慄。「我不相信這世間沒有公理存在,可以任你為所欲為!」

  「公理?!哼!」宋青蓮嘲諷地冷笑,「這世間若有公理,趙守禮就不會跟你這個賤女人野合!這世間若有公理,他又怎會忘恩負義地拋棄我!這世間若有公理,男人又怎麼會用各種借口迎娶三妻四妾!所以這世間根本就沒有公理可言!」

  宋青蓮的話道出了千百年來女人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也像把大錘重重地擊中余鳳英的心。就因為她對宋青蓮懷有愧疚感,所以才會隱忍至今。她歎了口氣,懇求地說:「我承認我和守禮是對不起你,但是守禮也已經過世了十三年,你為何就不能讓這段恩怨隨著他的死而過去呢?當年你不准我們母子祭拜守禮,又把我們趕出長安,難道我們母子這十三年來的顛沛流離,還不夠解你的恨嗎?」

  「不夠!除非你和這個野種都不存在於這世間,才能消我心頭之恨!」宋青蓮咬牙切齒地一步步逼近余鳳英母子。

  「你要我死也就罷了,可是景武是無辜的,他終究是趙家的骨肉,你何必這麼趕盡殺絕?」

  「他不是趙家的骨肉,誰知道他是你跟哪個野男人生的!」宋青蓮冷笑道,此時,她的心中充滿恨意,只想極盡所能地傷害情敵。

  「你……」余鳳英氣得幾乎暈厥過去。

  「娘,別再說了!」景文拉住母親勸道,「您明知道景武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卻口口聲聲罵他野種,這不是拐著彎罵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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