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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陳毓華

  他用盡心力調教三個掌上明珠,當然啦,雖然都是心頭肉,但五指伸出還是有長有短,不可能一致,聰明、笨拙自是比較而出,所以,其中有那麼一個學什麼都慢人家半拍,有時候還完全跟不上。

  曹瞞笨嗎?倒也不!

  她心之所思與姊姊們不同。

  反正一個家只要有幾個能幹的人撐著,一隻米蟲咬不壞布袋反而能襯托姊姊們的能幹。

  曹府兩大美人不到及笄就有各路好漢搶著定,就連最小的曹瞞也有個名義上的未婚夫。

  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就算曹瞞沒有什麼端得上檯面的豐功偉業好了,仔細想想她還是曹雨堂的閨女,嫁妝一牛車絕對少不了,即使娶回家只是供著,每天三炷香都值得,所以,前仆後繼過門來求婚的人仍然下少。

  即使她明明都是人家未過門的妻子了。

  其實最大的原因,是曹瞞的未婚夫婿許久以來音訊全無。一般說來,女孩過了一十五歲,男方總要有所動作,或者女方也可以催催,偏偏這曹雨堂疼女兒疼得緊,出嫁兩個女兒已經很叫他心疼了,留一個在身邊久一些有什麼不對。

  男方不來提親,正中他這老爹的下懷,最好一輩子都別出現,讓他獨霸女兒最好了。

  坊間人愛說閒話,也罷!佈施尋常百姓一些「怡情養性」的話題,也是功德一件。

  有時靜下心想想,曹雨堂心底也不是沒疑問的,論長相,瞞兒是三個女兒裡面最美還百看不厭:論腦袋,其實她也不笨,小時候論語、孔孟一教就會,聘請來的老師還嘖嘖稱讚過她文思敏捷,是個才女,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家中一尾米蟲,人家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用在瞞兒的身上還真貼切。

  於是曹瞞享受著父親專寵的待遇,她過的日子也就同一般的千金小姐有所不同。

  她很愛往外跑,是那種在家中絕對坐不住的人。

  可是,她的好日子似乎終結在兩個姊姊先後出嫁後。

  偌大的家業本來有兩個能幹的姊姊幫忙扛著,如今一個個沒良心的投奔男人的懷抱,拋棄她這小妹不說,也把家業一併撒下。

  家中就剩下她耶。

  她絕對不是那種可以把自己敲在椅子上的人,她喜歡舒舒服服的過日子,自由自在的。

  家大業大也是麻煩吶!

  金風送爽,櫻白的海棠花迤邐的攀過水榭的太湖石,曹家的水塢連著湖,曹瞞隨便搖來一艘小船,逐水飄搖。

  擺脫堆積如山的公務,還有比麻雀還要煩人的青杏,人生多美好。

  天上青雲如卷,薰香的風中,水草深處,小鴨子優遊穿梭,美麗的野鳥棲息在水草尖端,遠處畫舫片片,美麗的小船鋪著柔軟的長墊,一襲粉紅的佳人把赤裸的足翹在船梢上,藕白的腳指頭任意劃過碧綠的水,被風隨意翻閱的是坊問流行的綺情小說……

  「上等的繡花布、美麗的帕子唷,客倌,把船靠過來瞧瞧,貨色齊全,物廉價美,來來來……」

  帶著傭懶睡意的她被闖入河道的伐槳聲擾了起來,原來是村姑在叫賣生意,船上放了許多貨品,正在吆喝遊湖的客人。

  曹瞞把船繩繫在對方的船尾,優閒的喝起茶,一邊欣賞起刺繡品來。

  ***

  不好!

  她最近每次出門就跟雨神相撞,比陰雨還叫人厭煩的是站畫舫上對她不懷好意的康獨夫。

  他的畫舫足足有小船的好幾倍大,方才靠近時還惡意的激起巨浪,差點掀翻村姑做生意用的舟子,驚得客人紛紛逃走。

  「曹小姐好興致,不過千金小姐出門不帶幾個奴才丫頭,難免要落人口實,飯好吃,閒話難聽,一旦傳出去,成了人茶餘飯後閒談,你的閨譽將掃地,還是曹老爺供不起你排場用的丫頭嗎?你若是下嫁與我,奴婢、丫頭,你要多少有多少,如何?」

  富家公子、紉褲子弟,那習慣了要風有風,要雨得雨的毛病,以為天下都隨著他運轉,被他看上的女子應該感激涕零,跪下來舔他的腳趾?曹瞞暗付。

  像曹瞞這類「目光如豆」,「不知好歹」的女子,康獨夫眼中閃過一絲恨意,簡直該死……可是,得不到的總是最好,求婚被拒,雖然傷了他高貴的自尊心,但是,越是要不到他越想要。

  「謝謝康公子的關心,別人愛講話就當做功德嘛,隨他說去,講累了,自然停了,要不然,總下能每個都割了他的舌頭吧!」

  小舟擺盪的弧度很大,平常人恐怕早早把胃裡頭的東西全部貢獻出來餵養湖底的魚蟲,幸好她尚撐得住,只是這姓康的著實欺人,恐怕不用多久,村姑的小舟就要毀在大船的碰撞之下。

  「哎呀,我真是失禮,難得在這片湖上偶遇曹小姐,忘了請你上船來參觀這我專程請人造的船。」這曹府最小的女兒就那麼一身樸素的站在那兒,沒有妍姿嬌態,可是他怎麼越看越想把到手。

  心癢難搔啊。

  嗯,他的手下人也知趣,馬上放下軟梯等候。

  曹瞞攏了攏被風吹散的長髮,上賊船一遊,看起來是免不了了。

  「等一下,我找鞋子。」

  她的鞋就丟在一旁,從容彎身拾起。

  聽見曹瞞答應,康獨夫高興得像只不安份的跳蚤,在船上踱來踱去,等候佳人上船。

  也難怪他興奮,他曾經登門拜訪好幾次,為的就是要見曹瞞一面,想不到曹雨堂那個老頭毫不知趣,每次都用不同的藉口冷落他,或是直接驅他出門,令人懊惱,要下是看在同是金陵四大家族的份上,攸關利益,他早就硬上了。

  「三小姐……」村姑擔心歸擔心,卻對這樣的情況無能為力。

  一明早你把我挑上的刺繡品送來,要記得喔。」曹瞞穿上鞋,露出一抹微笑,下讓村姑擔憂。這次自動送入虎口談不上怕,只是真的不想同這樣的人打交道。

  湖面上都是認識多年的小販,她從來不吝嗇交觀他們的小生意,雖然談下上深交,但連累不相關的人她也不願意。

  康獨夫仗著康家老爺宮拜江南織造,供應皇家吃穿用度,眼高於天,壓根瞧不起這些為餬口討生活的小販子。

  「你是千金大小姐,不應該跟這些下三等人廝混,有失身份。」見她上下船,他開口訓道。

  曹瞞用眼白瞄他,逕自走開。

  這是個階級身份明白的年代,對康獨夫這樣的人就算把舌頭講爛了,他也不會明白朋友無貧窮貴賤的道理,既然是對牛彈琴,她不如把力氣省下來。

  「我要把誰當朋友是我的自由。」

  村姑看曹瞞上了大船,無計可施的只好把小舟划走。

  吃了一鼻子灰,康獨夫從後頭趕上。

  「你有點任性喔,以後要入了我康家門,可要乖乖地,這樣為夫的我才會疼你。」

  除了船上她哪都去不了了,他涎笑的臉露出邪惡的真面目來。

  「你腦袋壞了,我可是有夫婿的人。」來提親的男人裡面就數這姓康的屢勸不退,什麼話都說盡了,他還是一相情願的黏上來,比隔夜的飯粒還黏得叫人受不了。

  「其實你不用不好意思,你那沒名沒姓的未婚夫根本是個空殼,我探聽過了,到處找不到你爹說的那個男人,乾脆許了我,我會把你當心肝寶貝的寵愛。」說著,他又往她貼過來,口水眼看就要流出口。

  曹瞞嫌惡的繞過固定在船上的桌椅,看見船夫絞動輪盤、收起錨,船緩緩地改道了。

  走到另一側,四、五個惡僕像是料到她的下一步行動,不著痕跡的包圍住她,令她只能站在原地,接受康獨夫的口水荼毒。

  「心肝寶貝,讓本公子抱抱,我可想死你了!」瘦巴巴看起來沒幾兩肉的雙手摸上曹瞞的小手不打緊,下一刻又宛如一條滑溜的大蛇企圖要攀上她白皙的胳臂。

  「那你就去死吧!」

  船上多得是鐵器,她隨手抓來就砍,惡向膽邊生的人萬萬沒想到色字當頭果然有一把刀,那刀在他最引以為傲的俊臉上留下一道口子,一陣慘叫登時響徹整艘船。

  「我的臉,你……你這賤女人,給臉你不要臉……我我……好痛啊,我要殺了你!」這張臉是他四處通行的保證,去到哪都吃香,而她竟敢將他劃花,他一定要她付出代價!

  「你活該!」曹瞞看似柔弱的表面下有著火樣的個性,誰招惹了她,她也不會讓對方好過的。

  「把她給我綁起來,泡到水中,本公子倒要看是你狠還是我的手段毒辣!」

  「你敢!」康、曹兩家可是有生意上的往來,他竟敢狂妄到使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

  「本公子得不到的東西就要毀了它,你也是一樣!」捂著受創的臉,康獨夫本來還算文質彬彬的臉變了,突起的眼睛泛著血紅,比惡鬼還駭人。

  幾個惡僕在主子的吩咐下拿來粗大的繩索,將曹瞞的雙手反綁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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