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東西好吃、生意好,不見得一定得是大餐廳,或是大飯店。
而且通常這種小店的老闆,反而可以做得有個性、有自主性。像這家店一樣,每日只賣五百碗,逾時不候、明日請早。
「或許是吧!」輕輕地哼了聲,紹軼的嘴角微微地掀開一抹笑。
第一次,他有了無法反駁別人話語的經驗。
看著她,他不得不佩服,她竟能將數字算得如此精準,她不從商,還真是可惜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兩人隨著人群緩慢地移動腳步,直到冗長隊伍前端的人群漸漸地消失,終於輪到兩人可以端著熱騰騰的蚵仔麵線,進店裡去大恰朵頤一番時,凌斐斐才注意到兩人緊握著的手。
「啊!」驚呼一聲,她懊惱地趕緊抽回手。「對不起!」她嘀咕著,自己居然大膽的讓他一直握著手。
「該說道歉的是我。」瞄了自己空出的手掌一眼,周紹軼心頭陡升一股悵然。
這十年來,他從沒再握過任何女人的手。而今晚,為何會是她?讓他自認為早已死寂、冰封的心,有了剎那間的裂痕。
抬起頭來,斐斐習慣性的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卻望見了周紹軼那一身看來與這場景完全不協調的打扮。
筆挺的西裝、價格不菲的絲質襯衫、純手工的高級皮鞋,他看來何其的突兀啊!
他跟這個夜市,真的好不搭!
基於某種傳統的觀念,所謂紳士的堅持,斐斐無法拒絕周紹軼的好意,只好讓他一路護送著她回到住處。
初春的夜晚冬意未斂,陣陣寒風伴隨著空氣中微微的水氣,使夜裡的氣溫驟降了許多。
窄小的巷道中一如往常,兩旁住戶的門前,早已擺滿了隨意停放的汽、機車,使得原本就窄小的巷道,頓時成了臨時停車場,阻礙了一般行人的正常通行,更別提要將車子駛入巷道中。
「我到了,車子開不進去的。」望向車窗外窄小的巷道,昂起頭來道過謝,斐斐側身準備開門下車。
「等一下。」紹軼忽然側過臉來喚住她。
「還有事嗎?」推了下鼻樑上的厚重眼鏡,她一手懸於車門上,不解的問。
一整晚,利用兩人一同閒逛於夜市裡大快朵頤的時間,她已大概將這半年來,周廷容在補習班裡的學習情況,和學校裡老師對她所提過的情形,都—一轉述,末了也沒忘了加入她自己的意見——
總之,就是希望他在百忙之中,也能多抽出時間來陪伴小孩。
因為通常聰明的孩二,會比平庸的小孩,更需要父母的關心。一般來說,他們會較細心、學習能力較強、領悟模仿能力也較高,所以可能因大人的漠不關心、或稍加不注囊,而傷了脆弱的心靈,培養出扭曲的人格。
「我送你到門口。」望了眼車窗外的暗巷,紹軼發亮的黑眸中噙著堅持。
「不用了,車子開不進去的。』視線撇向車窗外,他以眼示意,毫不猶豫的開口拒絕。
「你等我把車停好,我陪你走進去。」臉色一沉,不知為何,他意外的堅持。
「我說不用的。」看著他,她再度拒絕。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呢?這巷子對她而言,熟練的程度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回到家。
「我發覺你很囉嗦!」撇過頭來,口氣一沉,他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掀動。
不知為何,他不喜歡她的拒絕!打從心裡深處的不喜歡!
他已忘了有多久時間,不曾再在意過任何一個女人,對他而言,她們不過就是一些與他擦身而過的女性動物,一群不值得信任的人。
那為何,今夜他又會在乎?
下一秒鐘,他腳踏油門,迅速地將車子駛入路旁正好空著的停車位。
「下車吧!」車子停妥,他逕自拉開車門下了車。
被罵得莫名其妙,斐斐心不甘情不願的下了車,為他的堅持感到無端氣憤。
「往那走嗎?」單手插在西褲口袋裡,他轉回頭來催促她。
沒回答他的話,斐斐撇開臉,越過他逕自往前走。
她自認為是個不常生氣、而且可算是親和力極佳的人,但為何由遇見他開姑,她的胸口就像是蓄存了幾百萬噸的炸藥,只要是他隨意的一句話語、一個舉動,都可成為引爆那難炸藥的導線,讓他怒火直飄,最後喪失理智的口出挑釁的話。
「謝謝,我到了。」直到兩人一前一後的步伐來到公寓前,斐斐才抬起頭來,撇著嘴說。
「不請我上去坐坐?」停住腳步,他隨口一問,抬眼睨著她。
「不方便。」她拒絕的相當直接,除了氣他方纔的口吻外,還有另一原因。夜深了,她當然不方便邀請他上樓。
就算是在白天裡,她也不該邀請他上緩,因為他是學生的家長,更是個有婦之夫!
所以,就算平日裡她的個性再怎麼大而化之,也知道避嫌這兩個字的意思。
「你還在為我方才無心的話生氣?」他當然知道她氣惱著他方才無心的話。
其實他會執意送她到門口,也是因為這巷子太過昏暗,一個女子走在這暗巷中,無法不讓人為她的安全擔心。
「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她低頭由背包中掏出鑰匙。
她無法否認,自己心裡確實在乎他的口氣、他的身份,不過更令她自慚形穢、不敢讓他上摟小坐的真正原因,則是因為自己簡陋的住處。
「既然如此,我認為你不至於連一杯咖啡都沒有吧?』他看著她,唇畔飄著淡淡的笑,繼續使著激將法。
前一秒鐘他說想上去坐坐,其實不過是隨口問問。
但,現在,他是真的想上樓去坐坐,因為他差點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一件讓他百忙之中抽空、由今日下午起即守在咖啡館外等她的事。
明知不該上當,但斐斐卻無法否認自己不禁一激。
「如果你不在乎一會兒見到的是個小狗窩,喝到的是最便宜的咖啡,我不反對你上樓來!」幾乎是衝口而出,她就後悔了。
所以在打開大鐵門後,她片刻也不等他,逕自舉步往上走。
看著那傲如小公雞的背影,紹軼唇瓣的笑不覺深綻。「我記得你的論調,是便宜也有好貨,對嗎?」揚起頭來看她,他正巧又對住她掃過來的瞪視眸光。
莞爾一笑,他反身推上門,神態自若地跟上她的步伐,一步步上了樓。
第五章
這是一幢老舊的五層樓公寓式建築,而凌斐斐所租賃的房子,則是一間位於頂樓,以紅磚砌成的加蓋屋。
房子的大小約莫七、八坪,簡單、小巧到只要一推開門,就能將室內一覽無遺。不過由屋內、屋外整潔異常腫情況,可覷出住在這兒的人,生活相當嚴謹且勤勞,尤其是屋前那一小片花圃,種著幾株在夏夜裡才會悄然綻放的茉莉花,以花株被修剪得整齊、葉沃莖肥的情形來看,住在這兒的主人確實是費心去打理過這一切。視線在室內隨意的掃了圈,周紹軼即轉身走出屋外,他在老舊的花架旁,尋到一張古意盎然的老籐椅。
走近籐椅,他發覺這張頗具歲月痕跡的搖椅,竟然一塵不沾,想必是它的主人勤於擦拭吧?
索性坐了下來,他抬起眼來,正巧對住凌斐斐由屋內探出頭來。「我咖啡豆剛好煮完了,只剩啤酒,你要不要?」她揚著聲問。
「都可。」他回答的簡單,視線卻被遠處的夜景給吸引住。
微微搖動著躺椅,耳畔的夜風吹拂,遠處昏黃的燈火搖曳,這寧靜的感覺,周紹軼深深地被吸引了,他忘了已有多少年,不曾有過像此刻一樣平靜的心情。
「喂,你的。」斐斐的腳步走近,朝他丟來一罐啤酒。其實她已在他身旁駐足了會兒,才開口喚他。
方纔那一剎那,她還以為是自己眼花,這個高傲自大、凡事自以為是的男人,居然也有那樣寧靜、感性的表情。
若不是之前她已見識過他的蠻橫霸道、不講理,她一定會誤以為他是個新都會好男人,集理性、感性、俊朗外貌於一身的好男人。
接過啤酒,紹軼拉匯拉環,啜飲了口。「這兒的夜,是使你選擇住在這裡的主因嗎?」他是指微風吹拂中的夜景。
睇了他一眼,斐斐微彎起的唇線,讓她的神情看來輕鬆了些。「我沒那麼浪漫!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個主因是這裡的租金便宜。」她實話實說,從不拐彎抹角。
走向一旁,她在另一張籐椅坐了下來,不吝嗇的對他投來一抹笑。這個討厭的男人,至少還懂得欣賞她這小狗窩的夜景,光憑這點,就值得給他一抹笑。
「夏夜時,更美吧?」他忽然回過頭來看她。
想著夏夜裡沁涼的夜風、風中淡淡的茉莉花香,還有漆黑夜空中閃爍的星芒,他想這兒雖簡陋,但絕對不貧瘠。
斐斐推了推厚重的限鏡,為他那感性的問話,顯露出一臉詫異。「是很美,不過也悶熱的令人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