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晚餐?「我……」看著漸形擁擠的人潮,斐斐的猶豫寫在臉上。「你有義務讓我知道這半年來,我兒子的學習情況。」沒給拒絕的機會,周紹軼說得理所當然,話落的同時,他已逕自舉步走向私家房車。看著他那修長的背影,半點只減的狂妄氣息,斐斐其實很想拒絕。但,略略思考了幾秒後,她卻跟著他的腳步,走向房車。正如他所言,她確實有告知他,周廷豈這半年來在補習班裡學習情況的義務。換個方向想,至少那個麻煩的父親,已開始注意起自己的兒子,這表示那小子的行為,或許很快地能被糾正過來。抬起頭來,斐斐又看了眼那英挺的身影,他已拉開了車門,等待她走近。斐斐加快腳步走近,看著周紹軼,大腦中無端竄起了一堆八卦的問題——他看起來真的很年輕,到底是幾歲?四十幾?五十幾?還是駐顏有術?
第四章
對凌斐斐而言,吃飯這兩個字所代表的,不過就是一種餵飽自己的行為。
所以,當她眼前擺滿了盤盤碟碟的珍味時,她反而半點食慾也沒有,絲毫激不起動手舉起筷子的念頭。
「怎麼,不合你的胃口?」看她只是呆坐,雙眼無神的瞪著桌上的佳餚,周紹軼放下手上的筷子,開口問。
「沒有,只是還不餓。」深深地吁出了口氣,她端起一旁的水杯,猛灌了一口水。
她不是不餓,而且被桌上這些排場給嚇飽了。
靈動的眼珠一轉,她先抬頭掃了圈這包廂中富麗堂皇的裝潢,再拉回視線,流轉於滿桌的羹食、與裝盛著食物的精細器皿間。
再一次,凌斐斐感受到有錢人與平凡人之間的差異。
原來連吃個飯,排場都是如此的不同呀!
撇開雅致的裝潢、食物的精緻美味不談,光看這些裝著萊餚的器皿,雪白中帶著圓潤剔透的光澤,便知是上等的窯燒白瓷,而且一定價值不菲。
何況這些杯、盤、碗、瓢,皆是配對成套,這樣的食具、器皿,奢華的程度可讓她大開了眼界,也感歎人與人之間確實有階級之差。
「這裡的湯盅還不錯,你可以試試。」見她仍沒動靜,只是端著水杯猛灌水,周紹軼起身,逕自將湯盅遞到了她面前。「我希望我們邊吃邊談。」他言下之惠,是這頓晚餐不會太早紹束。
會意了他的語意,斐斐皺起了兩道細眉。
低頭看了眼面前的這盅湯,她仍舊半點食慾也沒有。「對不起,我、我能請問你一下嗎?」猶豫了下,揚起頭來,清清嗓子,她還是按捺不住的開口問。
「嗯?」紹軼放下了手中湯匙,銳利的雙眸直視著她。
「你平常吃飯都得擺這些排場嗎?」她的視線在桌上巡了圈,隨著眸光每掃過一道萊餚,她的臉色就增一分暗沉。
排場!?
周紹軼的眉結攏緊了幾分。她竟然將他請吃飯的好意,說成是擺排場!?
擰起餐巾,他輕輕擦拭著唇瓣,審視著她的銳利眸光半分未減。「看來,這些萊好像不合你的胃口?」才一開口,他難掩微慍,似乎話中有話。
不會聽不懂他的語意,斐斐昂起臉來,迎著他的視線,眸中有抹不馴。
明知他在打量著自己,她卻勇敢地直視著他,絲毫無退縮之意。
「你讓我覺得自己像是個暴發戶,要不就是快餓死的難民。」毫不諱言,心直口快,本就是她的本性。
眸光再次下移,掃了遍桌上的食物,她露出了一臉嫌惡。
浪費、暴殄天物,這麼多東西,兩個人怎麼可能吃得完,最後倒掉的一定比吃進肚子裡的還多。這樣浪費糧食,恐怕下輩子還真得生到非洲去當難民。
她的話聽在周紹軼耳中,卻像是有另一層暗喻。「你是第一個敢如此批判我的女人。」單手撐著下額,他的眸光轉濃。
這女人真大膽、表明了是在嘲諷他像是個暴發戶嗎?
「我的理念一向是,在教育學生的同時,也該教育他的家長。」看著眼前這張慍怒的臉,斐斐毫不退縮,反倒是越說越起勁,末了她甚至還站起身,揚著臉闡述著自己的教學理念。
「喔,你的意思是,你要教我怎麼吃飯嘍?」紹軼揚起一眉一眼來,脾睨著她,一臉訕笑。
他不得不承認,此時道出口的話,連他自己都覺得滿含著挑釁。
一向沉穩、練達的他,居然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與一個女子鬥嘴!為此,他也甚感不解,不明白為何這女人,總是能輕易地激起他的怒氣?
他那挑釁的話、輕硯的眸光,螫痛了斐斐的心、刺傷她本就因家境清寒而衍生的自卑感。
「教就教,你跟我來!」她絕對會讓他知道,什麼叫作「物美價廉」。
一手撈起椅子上的背包,二話不說,斐斐轉身就朝外走。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這男人如此叫人討厭,難怪會生出周廷豈那樣讓人頭疼的兒子!
徐緩地站起身,周紹軼抬眼,看著凌斐斐那氣沖沖的身影,已漸消失在餐廳包廂的門扉,回過頭來,他看了眼桌上那尚末動過的佳餚。
凝神地皺起眉,他平抿著的嘴角飄起一抹笑意。
還說他浪費!?現在看來,到底是誰浪費?
搖頭輕歎了下,他招來侍者,付過帳後,趕緊跟上她的腳步。
台灣的夜市裡,充斥著各式各樣、物美價廉的小吃,其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絕對不比大飯店裡的萊餚遜色。
走在擁擠狹小的走道中,完全感受不到初春夜裡的寒氣,甚至有股幽悶燥熱的錯覺。
走著走著,周紹軼不知不覺地抬手扯開頸子上的領帶。
「你想帶我去哪?」微悶的嗓音中,含著一絲不耐煩。
停下腳步,一直走於前頭的斐斐,頓時轉過身來看著他。「學、吃、飯!」彷彿怕他沒聽清楚一樣,她故意放慢速度,一字字將話講得既大聲又清晰。
「你……」紹軼揚眸,飛快地朝四周掃了圈,在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兩人後,才調回視線,慍怒地瞪著她。
「放心吧!沒人會注意你是阿貓、還是阿狗的!」看他仍站著不動,斐斐索性回頭走向他。「看你腿挺長的,所以拜託你走快點,要不然等會兒東西賣完,我們就沒得吃了!」
不理會他黑眸中那微慍的火炬,她乾脆向前直接拉起他的手,帶著他一同穿梭在人群中。
她這無心的突來動作,令紹軼胸口一顫,視線不自覺地落於她緊握著自己大掌的小手上。
那纖柔的小手給人舒服柔軟的觸覺,而那觸覺彷彿是千萬道電流,觸及了他。一頭的某道警鈴,警鈴一響,使他一向自恃聰穎的大腦,頓時失去了運作能力,那長期冰封、冷沉的心,似沁入了一道初春的暖陽,他茫然地任由她扯著手,拔腿飛奔於人群中。
就這樣,兩人穿梭於擁擠的人群中,跑了將近百來公尺,直到眼前出現了一座大廟,廟旁有家小店,小店的招牌上,用紅色油漆刷著「蚵仔麵線」幾個大字。
「到了。」斐斐終於停下了腳步,揚起頭來看著他。「這家店已經做了四代,不好吃、不用錢!」她沾沾自喜的說得很有自信。
睥睨著招牌上那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周紹軼深深吁了口氣,皺起了眉結,抬起一手,將領帶由頸子上扯了下來。
他的神情,她已納入眼中。「喂,別小看這東西,真的很好吃喔!」一臉純真的她,單手一比,指向一旁電線桿邊一長列的人群。「看吧,已經排那麼遠了。」
她微噘起唇,往前一瞥,彷彿是在抗議他的腳程跑得不夠快。
「真的有那麼好吃嗎?」視線掃向那排成一長列的人龍,他瞇起眼,不得不承認他有些心動了。
「嗯。」很認真的點頭,斐斐完全忘了她的小手,還緊握著他的大掌。「一天只賣五百碗喔,賣完就沒了。」
他任由她拉著走往那排成一列的人群。「通常要多久的時間,可以將五百豌完全賣完?」他提出問題拉開了她的注意力,上掌一翻,反將她的小手握在掌中。
偏頭想了下,斐斐努力的在腦中計算著平均值。
「通常是從晚上七點左右開門,然後賣到十點、或十點半,這樣算來,最多不超過三個半小時。」
「每天只營業三到三個半小時?」腦筋一亮,他瞇起眼來計算著。
那平均在每個小時可以賣出一百四十幾碗,而每分鐘則約是三碗。這麼一算,這數字確實插嚇人的。
「對!」看著他,斐斐又點了點頭。
「如果一碗以五十元計算,三個半小時的營業額就是二萬五仟元。如整天不眠不休,店開二十四小時的話,一天的營業額則是六十萬,而一個月則是一仟八佰萬,一年則是二億一仟六佰萬。而且這還不包括搞連鎖。」
她略頓了下,推了推鼻樑上的厚重眼鏡,驕傲的揚起臉來。「你說,是不是比大餐廳還好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