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有些訝異她的直視,一般女子少有膽識直視朝陽堡二堡主。現下他應該移開目光遣人送她回房,但他發現自己像著了魔似的無法自制,只能不明所以的望著她。她身上有種吸引人的特質,原想從其身上看出毒老安排她來到朝陽堡的真正意圖,不過他卻不由自主的陷入她盈盈秋水中。
驀地,燕飛回過神來,有些不捨的收回了目光。這短暫時光中的互視,使他懊惱自己的失態。「莫姑娘,本堡會依照令師的遺願,你就在此安心住下吧。」
言罷揮手指示李總管帶她離去。
莫雲兒見他不耐的態度度,心中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她直覺師父安排她住進朝陽堡事有蹊蹺,可是燕飛的說辭卻也聽不出什麼端倪。罷了!她心想,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思緒一落,二話不說便隨李總管離開。
「這莫雲兒不簡單,人品出眾,儀態大方。」座下文秋齡突然笑盈盈的開口,他徹底的看出了燕飛與她的暗潮洶湧。
「表面上看起來她是真不知道毒老同燕徹交代的事,不過——」他眼睛滴溜溜地轉向燕飛,曖昧的拉長了語氣:「她的心裡在想什麼,恐怕只有燕二堡主較容易心領神會。」
燕飛被他調侃的雙關語弄的有點哭笑不得,只得放作輕鬆道:「一時也看不出她的企圖。不過日久見人心,到時自然可知毒老和莫雲兒在摘什麼把戲。我們多加注意即可,不必太多慮。」
文秋齡但笑不語,一個勁兒的用飽含笑意的眼光瞅著燕飛一邊起身離座。在他踏出大門須臾後,燕飛還遠遠地聽到他口中傳來:「綢繆東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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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陽堡待了三個月,莫雲兒也習慣了那間如冷宮般的寢室及眾人冷落的態度。沒有人為她打理三餐,連用水都要自個上山取,居處附近幾乎人跡杳然。對她而言,這樣的日子倒也愜意,聽不見別人的風言風語,也不必浪費時間和他人打交道。
不過,她知道只要自己離開了居處,譬如到後山採藥、拾柴,就一定會有人暗地跟蹤她,畢竟朝陽堡對她還是存有戒心。反正那名負責監視她的人若不妨礙她行事,讓他跟著倒也無所謂,說不準哪日在山裡迷路了,還得靠他搭救呢。
這日莫雲兒由山中回來,出乎意料的看見這次跟著自己的是一抹紅色身影。是個女子?她淡然的笑了笑,在庭院中開始做著分藥的動作。
約莫一刻鐘,那紅色身影終於沉不住氣了,她微慍的從假山後躥出,毫不客氣的指著莫雲兒道:「你就是莫雲兒?」
別了一眼這名紅衣女子,莫雲兒並未回話,逕自做著手邊的事。由女子杏臉桃眠的嬌俏容貌上可微微看出相似燕飛的輪廓,身材不似北方女子般高挑,反而顯得有些嬌小。即使不從外表,莫雲兒也可以從她趾高氣昂的態度推斷出她的身份朝陽堡三小姐燕霞。
燕霞被她不理不睬的態度意火了。「我知道你是莫雲兒!」語氣中濃濃表達出她的怒氣。「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燕霞本能的討厭她,美人總是相嫉的。
莫雲兒有些好笑的看著雙目噴火的燕霞。對於無禮的人,她通常懶的理會,今日由於燕霞是地主身份,她還勉強自己看了一眼以示回應。然而燕霞那些無理的問句,即使知道答案,她仍然不發一語。
「莫雲兒,你是啞巴嗎?」燕霞簡直氣瘋了,居然有人敢不搭理朝陽堡三小姐!她伸手抓住莫雲兒。「告訴你,我是這裡的三小姐,也是堡主的妹妹燕霞。」
莫雲兒仍不回話,只是秀眉微顰的看著自己被抓住的手。
燕霞報出名號後,自認發生了恫嚇的功效,繼續忘形的說:「今天我大哥回來了,還帶著他的未婚妻萬茗秀。告訴你,你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什麼意思?莫雲兒不想理會自鳴得意的燕霞,心中不斷忖度她話中的意涵。
「喂!你這個人是怎麼了,到底有沒有在聽人家說話?」看著面無表情的莫雲兒,燕霞心火更盛。「不尊重我的話,你在這裡的日子不會好過的!」
稍稍移動了下被抓得緊緊的手,莫雲兒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手腕一轉,輕輕巧巧的脫出了燕霞的掌握。這一次,她連看都沒看這位偉大的三小姐一眼,繼續完成方才未完的工作。
「你……你!氣死我了!你如果不想住下去的話,就繼續保持這個態度好了。」燕霞氣憤的道:「把我惹火了,就叫你去睡柴房!」腳一踩,風也似的離開了。
這最後一句話,莫雲兒可是聽懂了。原來自己這三個月來「清貧」的生活,是拜她三小姐所賜。不知為什麼,她肯定燕飛不知道這件事。雖然她只見過他一面,但她就是覺得燕飛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自己居然想著一個男人?而且是三個月前只見過一次面的男人!莫雲兒無法理解自己莫名的感覺。倏地,遠遠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她連忙收懾心神,轉身移視來人。
「莫姑娘。」走了一個燕霞,來了一個李總管。今日這門可羅雀的冷宮似乎熱鬧了起來。
「李總管?」她客氣的頷首。在這座堡中,他是少數不會給她臉色看的人。儘管他對任何一個人都是同樣的表情,至少她在他的眼中沒有看見輕視。
「方纔三小姐來過?」
「是的。」
「莫姑娘,三小姐若有出言不遜的地方,請多多包涵。」這李總管倒是很瞭解燕霞。
莫雲兒微笑不語,並不想多說什麼。此時此地,解釋倒成了矯情,彷彿一個愛哭的孩兒要糖吃似的。
「李總管有事嗎?」
「是。今晨堡主已從江南回來,知道莫姑娘在此,便讓老奴請莫姑娘前去大廳商議一事。」
「哦?又要來一次三堂會審嗎?」莫雲兒想起三個月前燕飛喚她前去,自己就像一個嫌犯站在廳中讓眾人打量的感覺。
「不,堡主此次回來,是針對最近江湖上發生的幾件大事,想要請教莫姑娘的意見。」對她語中明顯的挖苦,李總管仍是不動如山。
「我知道了。」莫雲兒放下手中的山煙苓。「待我淨個手後就會過去,有勞李總管了。」
「那老奴先告退了。」李總管向她拱拱手,轉身高去。他一直知道燕霞背著二堡主暗地欺負莫雲兒,不過身為一個奴僕是沒有資格管主子的事。據他的觀察,莫雲兒淡漠卻有禮,對他人的錯待從不動氣,這不是一般眼界狹小的姑娘家做得到的。
這三個月來,她的活動範圍只限於居室及後山,行事也極低調,確是不像對朝陽堡有所圖謀。想到這裡,他一向精明的頭腦也不禁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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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徹風塵僕僕的由嶺南歸來後,衣不解帶立刻召來堡內所有重要幹部。他敘述了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後,馬上切入主題:
「三弟,對於魔教近日的大幅動作,你有什麼看法?」
魔教其實名為「五行教」,位居川中,不知興起於何時。其下分為金蛇、木崧、水月、火龍、土紇五門,各司其職。近年來因為不斷以下流的偷襲方式併吞江湖大小幫派,手段陰險,不服則殺,因此被江湖中人稱為「魔」。
「他們夜襲筏幫,等於扼住了風憶陵,暗攻鐵血門,也就是制住了六盤山,很明顯的,是針對我們而來。」燕飛簡明犀利的道出了要點。
「沒錯,我也這麼認為。」燕徹臉色凝重的停頓了一下。「控制這兩個地方,等於堵住了我們東西的通路,也許,他們是想來個雙面夾攻。」
「不過,魔教也不可能會忽略我們在關中以南的勢力。若是他們只攻朝陽堡,自己也會成了腹背受敵之勢。」燕飛提出了另一個可能性。
「堡主、二堡主,請聽我言。」文秋齡在燕徹及燕飛下屬面前,總是使用尊稱。「兩位的分析都極有道理,魔教不會蠢到認為攻下朝陽堡,我們南方的勢力就會瓦解,不過他們搶下風波陸及六盤山的動機卻也可議。我們既然知道魔教可能有所陰謀,就不能坐以待斃。」
文秋齡在朝陽堡的地位有如一位軍師,雖長得貌不驚人,卻一身的文韜武略,腹中包羅萬有。因為身為燕徹的至交,不受堡內管轄,所以他往往可以提出許多超然的見解,足智多謀也成了他最鮮明的形象。
「文居土的意思是?」
「先請堡主敘明當初魔教暗襲那兩個幫派時,用的是什麼方法。筏幫及鐵血門也不是沒沒無聞的小門小戶,怎麼一個晚上就被人拿下了?」文秋齡不解的搖搖頭。
「聽說,筏幫和鐵血們被襲擊前,門中上下都不知中了什麼暗算,功力皆散於無形,所以魔教一大舉來侵,很容易便手到擒來。」燕徹對此也感到相當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