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笑臉,天放臉上的那抹笑容突然隱去。他憤怒地推開她的身子,驚覺尹紅對他的影響力。不過才短短的一天,該死的!他竟然是真的在乎她,失去所有的防禦能力,讓她進佔他的心房與目光,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出去!」他用力地吼。
他要讓她明白他討厭她出現在他眼前。尹紅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她只知道他前一刻還笑得很開心,但下一刻他便狂暴得好像風魔。這個陰睛不定的男人是她丈夫,而她卻怕他!
尹紅飛快地離開天放的身邊,不讓他那狂暴的視線停駐在她身上。他令她感到畏懼,他那冷冷的眸光會徹底傷害她的心。她的心會因為他看她的眸光太泠寒而感到窒息難過。這是為了什麼?她無心去追究,她現在只想快快地離開他,不讓他的狂暴加諸在她身上。
她驚慌失措地逃離了他的視線。而天放的心頭像是被一顆大石頭壓得死死的,他沒有因為她的離去而感到開心,相反的,他的心像是被人遺棄了那般難過。
天放以為只要她的身影不在他的面前晃蕩,那麼他的心就可以不亂。但是事實卻證明了他是錯的。
她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便會隨著她的身影而飄動,他發現自己常常不自覺的在偷看尹紅,偷看她的一切行為舉止。
雖然他看不懂她比的手語,但是——他的目光卻還是情不自禁地追隨著她。
「紅姨——」平雲扯扯尹紅的袖子。
她抬起眼來,黛眉微微一場。
「為什麼我會有兩個爹?」小傢伙學尹紅蹙眉,像個小老頭似的皺巴著臉。
「兩個爹?」尹紅因為這個問題,而停下手邊的工作。
「對啊,兩個爹;一個住在娘那,一個住在紅姨那。」
尹紅這下子才知道小傢伙說的是孫玉庭和沈天放。他們兩個相同的面貌讓小傢伙混亂了。尹紅將小傢伙給摟了過來,將他抱放在她的膝上
「他們只是長得像,不是兩個爹,他們之中有一個是叔叔。平雲知道哪個是叔叔嗎?」
小傢伙蹙著眉,想了一會兒才重重地點頭,他比著:「比較凶的那一個。」
「紅姨,叔叔會不會笑?」平雲仰著小臉問尹紅。
咦?這小傢伙他問的是什麼問題?
「叔叔跟平雲一樣,也有喜怒哀樂,叔叔當然會笑。」只是天放他太習慣隱藏自己的情緒,所以不常笑罷了。
「可是平雲都沒見叔叔笑過,他老是凶凶的,平雲很怕他。」小傢伙皺著他那小巧的五官,擺明了他真的很怕天放。
尹紅幽幽地歎了口氣。天放他——竟然連小孩子的心收攏不了。她抱著平雲,試著去跟他解釋天放沒有他外表看起來那般可怕。
「平雲不該怕叔叔的,他長得跟爹爹一樣,同爹爹一樣是好人,也是平雲的親人,平雲應該要喜歡叔叔的。」
「像喜歡爹爹那樣喜歡嗎?」小傢伙抬起頭反問。
「對,像喜歡爹爹那樣喜歡。」
「為什麼?」
因為……因為童年失歡的天放太需要人家來愛他,她相信只要有人願意敞開心房,真正的去接受他、去愛他,他也會像玉庭少爺那樣溫柔的。
「紅姨喜歡叔叔嗎?」小傢伙扯扯尹紅的袖子,又急巴巴地問。「紅姨會把叔叔當成爹爹那樣來喜歡嗎?」
尹紅因平雲的問題而驚愣住。她的心彷彿挨了一記悶棒,整個心房楸得緊緊的。她——曾經錯把天放當玉庭少爺來喜歡嗎?沒有、沒有,她一點都不喜歡他。她對他好,只是……只是她嫁了他,便得盡她為人妻子的責任,盡量地討他歡心,她才不是因為……因為喜歡他,所以才盼望見到他。盼望見到他?尹紅整個人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念頭而呆住了。她,有嗎?她有盼望見到沈天放他的人嗎?她極力地想否認,但是她如果夠誠實,那麼她就該清楚她的心,其實是真的盼望能看到天放他的人。他孤獨的身影佔滿了她的心,他那總是帶著冰冷的眼眸,也曾撼動她心房中最脆弱的一部分。她一直告訴自己,她是為了孫家才對他好。
但是,她心裡清楚,她是真的心疼地。天放一直在偽裝自己,把自己塑造成金剛不壞之身,他以為他這樣子就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他。但,見他總是麻痺自己的情感,更是令人感到心疼。
心疼?是的,是心疼——心疼他禁錮自己所有的情感,心疼他只敢恨,不敢愛。而這樣的他也令她感到害怕。她怕自己不能解放他那顆禁錮已久的心,她怕她解救他的後果,是將自己的心給陷了進去。她害怕自己若是沈淪了,而他依舊不敢愛,那麼。她交付出去的真心該如何收回?這就是她之所以害怕天放的原因。
尹紅突然省悟了——她一直認為天放只敢恨不敢愛,然而,她不也一樣!
她怕日後心可能會因為得不到同等的愛,而不敢承認自己對他的在乎與心疼,這樣的她跟天放的敢恨,不敢愛又有什麼兩樣?
愛,就是要大聲的說出來。
「是的,紅姨愛他。」她衝著平雲比著,回答他剛剛的問題。
「愛他。」小傢伙學尹紅比著,邊比他還邊念:「愛——他。」
「愛——他」。始終立在遠處偷瞧尹紅的天放,雖聽不到平雲的心嘴裡咕嚓著什麼,也不明白他們兩個比的是什麼意思,但是他依舊立在遠處,依樣畫葫蘆地學著。
他不知道他現在比的是他這一生中最缺乏的愛,他只知道自個兒驀然回神時,發現自己竟然在學那丫頭比手語時的震驚。
他在做什麼?他竟然在學那丫頭比手語!天放倉皇地背過身子,不願再瞧尹紅,不讓她的身影再糾纏著他整個心思。他不能再待在這個家,他必須出去,不然,他就會被這個莫名其妙的丫頭給迷惑了。
第四章
「你聽說了沒有?」一個穿著桃紅色棉襖的小丫鬟,低聲細語的開口。「聽說咱們二少爺流連花街柳巷,夜夜沈迷在暖玉溫香裡耶!」
另一個穿著翠綠色衣衫的丫鬟揚一揚眉。「二少爺?」
「就是前些日子剛回來的那一個嘛。」
「沈天放!」噢,對對對,那一日,他回來時,少主子是有說過,沈天放是他們孫家的二公子。「聽說那個沈……那個二少爺跟咱們少主人是同一個面貌,同等的身量,是不是?」
「是。」穿著桃紅色棉襖的丫鬟沒好氣的翻翻白眼。「真不曉得這些日子裡你都幹什麼去了,竟然連這麼大的消息,你都不知道。」
「誰教我歹命啊,被分派到錢莊去打理雜務;平時難得待在府裡頭,而錢莊那邊的人也不興說這些,更何況——聽說二少爺他人很陰沉……」
「唉——」穿桃紅色的丫鬟莫名其妙的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你又怎麼了?」
「我說啊,咱們二少奶奶還真可憐。新婚沒多久,便被新婚夫婿給冷落了。」
「二少奶奶?!」這個名詞新,「那個二少奶奶又打哪兒冒出來的啊?」怎麼她一點也沒聽說呢?
「嗟!」穿桃紅色的丫鬟差點沒口吐白沫,當場給她昏死過去,「你——」真是會被她給氣死,「二少爺同尹紅姑娘成親那天,你還特地從錢莊那趕回來喝喜酒的,你竟然給忘了?」
噢——「對對對,就這個月初的時候嘛!」那個時候只知道錢莊的王掌櫃的說今兒個大夥兒休息一天,回金陵老家去喝喜酒,她就隨大夥兒回來了,倒沒留心是誰跟誰成親。呵,原來是她們新任二少爺與尹紅姑娘啊!
「他們兩個怎麼會被湊在一塊的?」
「聽說是二少爺看上了她,而尹紅姑娘也願意。」穿著桃紅色的丫鬟眨眨那一雙明眸。「我才不信呢,尹紅姑娘一定是為了報答孫家,所以才會答應跟二少爺成親的。」
「嫁給二少爺也沒什麼不好啊!」翠綠衫的丫鬟想著玉庭少爺的模樣來,揣模孫家二公子的面貌。「他們既是同胞孿生,那合該長得一模一樣;既是長得跟玉庭少爺一模一樣,那麼二公子勢必身量頎長,模樣俊俏,尹紅姑娘嫁給二公子不吃虧啊。」反而是有點高攀了呢。
在孫家任誰都知道尹紅姑娘是落了難,被少爺、少夫人所救,所以今天才侍在孫家的。這樣出身的女孩。跟她們這些當丫鬟的只差在她命好,被少夫人給救了,且又能博取少夫人的好感,收了她當義妹,所以才能在孫家落得一個主子的位子;而沈天放再怎麼跟孫家疏遠,他畢竟還是孫家的子孫。所以說,尹紅姑娘嫁給二少爺,何來委屈之有?而且——尹紅姑娘還有殘疾在身呢,她倒覺得委屈的人該是她們家的二少爺。
「問題是……有哪對新人在新婚不久,新郎倌便上花街柳巷狎妓的?!」這就是她為尹紅姑娘忿忿不平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