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他突然變臉的原因,剛剛不是還好好的?為什麼說不高興就不高興!而且她知道他站起身時,咕噥了一句話,但是他站起了身子,所以她沒看清楚他所說的話。
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襬。
他回眸望向她。「什麼事?」
「你剛剛說什麼?我沒看見。」她飛快地下筆,匆匆遞給他。「你在生氣嗎?」第二張紙絹上寫著她的疑惑。
「沒有。我沒在生氣。我只是累了,想去書房休息。」
「這裡也是你的房,你可以在這歇息的。」
她此時才覺悟到他們倆已是夫妻關係,她羞紅了臉,將頭垂得老低,不願瞧他那相似於玉庭少爺的俊雅面容。他勾起她的下頷,讓她能讀到他的唇型。「你知道我是為了什麼而娶你?!」
她點點頭。
「那麼你便該知道我不愛你。」說這話時,一種怪異的感覺撞擊著天放的心房,一種莫名的酸揪在他的心頭。
不愛她,是真的嗎?
那為何心頭會浮出心疼她的念頭,而不願意讓她受委屈,不願她在不愛他的情況下,而要她履行她為人妻子的義務?
該死的!他到底是怎麼了?他怎能讓一個小姑娘而迷亂了他的心房?他甩甩頭,拒絕相信自己是個有愛的人。
一定是她的殘缺令他心軟,他一定是在同情她的聾啞,所以才會對她特別的。他倏然轉身離開,不願在「醉仙居」多留片刻。這間房透著怪,他一進來這裡就變得不像是他自己了。該死的!孫玉庭他怎能安排他住進他小時候的寢居。明天。他要孫玉庭換間房間給他。
第三章
外頭有人!天放很敏感地察覺到有人在他房門外徘徊走動。待在傭兵隊裡五年,他每天都得過著與天爭命的日子,所以養成了他對環境的敏銳力,就算他人在睡夢中,他依然可以察覺到突然加入的氣息——那是一股帶著沈靜、安穩的氣息。
他翻身下床,猛然拉開自己的房門。一雙空靈的眼眸猛然對上他眼中的警戒,她下意識地退開了身子。他嚇到她了。她沒想到他會這麼早就起床,而且還張狂著嚴泠的暴戾。
「你來這做什麼?」他的肩因她的驚恐,而不悅地弓起來。
尹紅抬高她手中的洗臉盆,眨眨眼眸,對他笑。
他的臉蒙上了一層寒冰。他討厭她漾開那抹純真的笑,衝著他而來的模樣。
她端著洗臉水,要進門為他梳洗;而他卻杵在門邊,退也不退。
她昂起頭來看他,靈眸眨啊眨的表示她的疑惑。他為什麼不讓她進去?她只想服侍他洗臉啊!
「我還不想起床。」沒人是在寅時就起床的,老天,現在天都還沒亮,她竟然就已經起床,梳洗完畢,等著要來服侍他了!
她對他搖搖頭,比著:「沒關係,我可以等。」
天放雖然不知道她的意思,但是從她那堅定的眼眸看來,她是打算等他起床,等著服侍他。
他雙手交抱在胸前,將身子半倚在門邊,他的眼直直地盯在她清麗的臉龐上,他問:「我若是辰時起床,那你也打算等到辰時嗎?」
她重重地點頭。他若真要睡到辰時,那麼她就在門外等到辰時,等他起床。這是為人妻的職責,她雖不是因為愛他而嫁給他,但她終究是他娶進門的妻子,既身為人妻,那麼她便會努力的盡到她為人妻子的責任。
天放討厭她永遠是那副安適的模樣,似乎什麼事都左右不了她的情緒,似乎她對一切都是那麼地不在乎。
突然一股莫名的氣憤襲上他的心頭,他重重地將門甩上,只撂下一句。「那麼你就在外頭等我起床吧。」
他才不想理她。天放在床上輾轉難眠。該死的!她竟然真的一直杵在他房門口等候,沒有絲毫退怯之意。而他,竟然在床上翻來覆去,未能入睡!都是那個該死的臭丫頭,要不是她杵在外頭,干擾他的睡眠,那麼他現在早就夢周公去了。
天放側過身子,將臉面向牆壁,不讓自己整個心思全往外頭那丫頭身上兜。但是——他做不到。他雖背對著門,但他的心依舊掛懷著外頭的她。真渾蛋,她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正值寒冬最冷時節,他們雖身處江南之地,但外頭的氣溫仍低得可以凍死人……而那個笨東西,她竟然為了要服侍他梳洗,一大早就杵在門外等他。
他不是告訴過她,他不會這麼早起床的嗎?那她幹麼那麼傻,不會等到他起床,召喚時再來?
門外突然傳來「鏘」的一聲,天放從床上驚跳起來。
那抹映在窗口的身影不見了!她不會因為抵不住寒冷,而暈倒了吧?他鞋沒穿的就奔到門邊,拉開房門,眼眸直覺地往地上搜尋……她蹲在地上,抬起臉來看他,而臉上掛的又是那抹該死的微笑,只是那抹笑因為天冷而顯得有點僵。她的手因耐不住長久端著水盆的重量,一失手便將水盆給打翻了,此刻她正忙著收拾。知道倒的是水盆,不是她時。他一直緊繃著的心終於鬆了一口氣,臉上立即又恢復慣有的冷漠。他瞅著眼直勾勾地瞧她。她蓮青色的鶴氅覆上一層薄薄的雪花,而她那長長的眼睫毛,也困天寒地凍而覆上白白的薄冰。她哆嗦著身子,扯著僵硬的臉皮笑著——看來她是真的凍壞了。
「進來吧!」他側過身子,讓她進屋裡來。倘若他不讓進,那麼只怕這丫頭會凍死在外頭。
尹紅歡天喜地地抬頭,用手語問他:「你想起床了?!」
他看不懂她在比什麼,但他能瞭解她的開心,他重重地點頭。
「那我再去盛熱水。」
她轉身就走,他拉不住她。搞什麼,怎麼他答應讓她進屋了,她反而頭也不回就走了?他若有所失地倚在門邊,望著她翩然離去的身影,而思忖良久。須臾,她回來了,而她手中捧著的依舊是那水盆,只是這會兒水盆上還冒著熱熱的水氣。她是去幫他盛熱的洗臉水!一種莫名的情緒從天放的心口中湧上,便在他的喉嚨中。他的眼眶突然泛著熱,他粗魯地拉她進門,不讓自己的情緒太失控。
真是莫名其妙,她盛她的水,他激動個什麼鬼?盛洗臉水服侍自已的丈夫,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幹麼亂感動一把的!他的眼惡狠狠地瞪上尹紅,企圖將自己的情緒失控轉嫁給她。但她背對著他,擰乾了毛巾,笑臉吟吟地回眸,衝著他走近。
天放惡狠狠的眸光突然凶不起來,他徑是皺著眉,任她捧著毛巾,為他擦臉。她的手勁好柔、好柔地為他拭淨他的臉龐,隨後,她又端來一盅香片,讓他漱口。
他徑是一動也不動的隨她為他張羅一切。
她走近衣櫃,拿起一襲天藍滾青的衣袍,對他比了比,並用無語的眼神問他:「這件好不好?」
他點點頭。她臉微微一曬,眸中漾滿了喜悅的神采。
神經,他只不過是順從她的意願,讓她好做事,她幹麼為了這一點點小事而樂成這個模樣!
天放突然彆扭地不想穿那件天藍滾青的袍子,他粗魯地抽走她手中的一件,將它丟進衣櫃裡,又從裡頭拿出另一件藏青色的袍子,遞給她「這一件。」
尹紅不改她臉上的笑意,乖順的接過他遞予她的袍子,輕手為他穿上。
她的手環著他的腰,為他束好衣袍的腰帶。
他們倆之間就隔著不到半吋的距離,她的手環在他的腰間上,嬌弱的身子幾乎就要嵌進他的陽剛裡。
更該死的是,她身上有著淡淡的梅花香,那香味縈繞著滿室的芬芳,撥弄著他鼻息。他猛然抱住她,將頭埋進她的青絲裡。她的身子輕盈得幾乎讓他察覺不到她的重量,她荏弱得好似一朵隨時會被折斷的水芙蓉一般。他緊緊地抱著她。
尹紅被他突然而來的舉止給嚇到了。沈天放他——他怎會……怎會突然的擁抱著她!她昂起頭,錯愕地望向他突如其來的情緒。但,她頭一昂,卻正好將唇迎上他的,她愣了半晌,驚覺自己被吻了!
雖然他們只是唇碰唇,並沒有糾纏得多深刻,但是他的唇終究是碰到了她的,她的心還是會因為這親密的接觸而變得慌亂。
她想抽開自個兒的身子,離開他的懷抱;但,他卻緊緊擁著,不放手。
他單手橫陳在她的腰際上,另外一隻手托起她羞紅的臉。
她的雙眼清澄空靈,但此時卻顯得慌亂。她此刻正因為他們剛剛的碰觸而心慌意亂。
天放低低地笑開來。「我們是夫妻呵,你不必感到難堪的。」
尹紅沒心去注意他開口說了什麼,她整副心思全在他的笑臉上。他笑了?沈天放他笑了!她雖聽不見他的笑聲,但是從他的笑臉中,她還是可以知道他的笑是打從心底的開心。
喝!原來這個男人也是會笑的。她還以為此一生,他就打算這麼泠寒著臉過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