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揚起唇。「喔,好心先生,那麼可否請你「提醒」我,你大半夜守在我家門口有何貴幹?」
「我——」見她冷得哆嗦,他急道:「你先進去換衣服。」
「哈啾——」夏日還來不及說話,一個重重的噴嚏聲打響了深夜。
他見識過她有多固執的。氣她不聽勸告,氣她不愛惜自己;氣自己明明可以走開,卻還是放不下她眼中曾有過的傷。
他脫下外套,包覆在她顫抖的身軀上。
夏日給他」個笑。「哦,故計重施——哈啾!」
他捉住她的手臂。「聽我的勸,進屋去換衣裳,不然你真的要感冒了。」
夏日好笑地看著他。
「你很奇怪呢,先生。」愛逗人的腦袋瓜子轉了轉,她笑鬧起來,伸手勾住他的頸子,等待他露出不耐煩或厭惡的神色,再將她推開。「臭石頭,大笨牛,快點招來,你來我家做什麼?我邀請過你?」
出乎意料的是,他雖然捉下了她的手臂,但是眼中並無半絲厭惡。「夏日……」
夏日不禁豎起耳朵。
他這一聲「夏日」喊得可真是好聽。
「乖,再喊一次。」他向來頂多只保持距離地喊一聲「江小姐」的。什麼原因讓他撤下如城牆般刀劍不侵的心防?
他別開臉。「別得寸進尺了。」心頭因她故意招惹而有些惱。
夏日實在關不住她的笑聲。這彆扭的傢伙。「說呀,你來幹嘛?」
他轉過來看她。彷彿下定了千斤重的決心,他輕輕舉起他的小提琴,將琴柄放進夏日的掌心裡。
夏日有些訝異,但更多的是不解。看著他:「什麼意思?」
他遲疑地握住她的肩膀,見她沒有抗拒,他才道:「我是否傷害了你?你是否願意接受我的道歉?」
聽進他的話,夏日眨了眨眼。
是的是的,你是傷害了我,但受傷最深的是自尊,而非感情。
她其實可以告訴他已經不生氣了,但她想知道他打算怎麼道歉?
「你想怎麼道歉?說來聽聽。」有一點惡作劇的,她說。
他觸著她的濕衣。說:「你先換衣服,我拉小提琴給你聽。」
「此地?此刻?」她好奇地問。
他點點頭,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道歉方式。這一次,他真的是自願為她拉琴的,只為她。
夏日拍拍他的肩,說:「誠意可嘉,我接受你的好意,但此地、此刻,還是算了吧,你可以走了。」
「你不願意原諒我?」
夏日站起身來,倚著門扉,笑看著他。「你心不安,是不是?」
她說中了。他點點頭。
「是有一點。」見她仍然在顫抖,他步上前拉住她一條手臂。「進去換衣服吧,不然真的會感冒。」
夏日發覺她很喜歡他話中不經意流露的關切之意。一個會為了無心之過特地前來道歉的男人絕對有他的可取之處。
也許顧老師與阿香姨這幾位熱心為她作媒的長者看人的眼光並沒有出差錯;也許他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對象,這令她忍不住覺得惋惜。唉,他真的不能夠喜歡美女嗎?
曾晴巖筆直地站著。夏日欣賞這種頂天立地的站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挺直的背脊,眼中淨是讚賞之意。沒辦法,看了太多骨架完美的模特兒,她天生喜歡欣賞身材好的人。
被她一摸,曾晴巖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眼睛睜這麼大,以為她會吃人?在這種情況下,她可以想見要他站在她面前不能跑掉,對他來說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你真的確定你要在這裡拉琴給我聽?」他有這個勇氣?
風蕭蕭兮易水寒,他深吸一口氣,很用力地點頭。
夏日微笑。「好,那麼請為我演奏一曲你最拿手的。」說完,她便閉起眼睛,讓身體輕鬆地倚著牆,準備洗耳恭聽。
她沒有看見他眼中流露的擔憂神色。
於是乎,就在關切她一身濕衣可能會令她生病的情況下,他調了弦,讓美麗的旋律在寂靜的雨夜中淡淡地流洩出來。
這其中,存在著魔法呵。但心思各異的兩人並未察覺浮動在空氣中的愛情酵素。愛情固然需要媒介來渲染,但如果一顆心不能夠體會,那麼與愛情錯身,也是理所當然。這世上有太多人與愛情錯身而過,然而他們以為愛情不曾來臨。
「呵,是柴可夫斯基。」夏日美眸輕閒,十分享受美麗的音樂融入她全身細胞,與之交融的美妙感受。這種感覺有如愛的藝術中最美的那一部分,令她忘我。
他也是。看著她美麗的臉龐已是一種享受。他拂著琴弦,任音符流淌進空氣之中;有一瞬間,他覺得他好似透過指端的音符輕輕撫觸了她的眉梢……
指尖,在那心中枰然跳動的片刻,他感受到了某種從未發生過的悸動。
與她分享他最愛的音樂不再只是一件單純道歉的舉動,一個念頭閃過心中,他突然覺得如果能常常為她拉琴,應該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她是一個知音人。
一曲奏完,餘音未了,另一個音符便帶領出了小夜曲的第二樂章「圓舞曲」。
陶醉在音樂中的兩人渾然遺忘了外面世界的變化。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鄰近公寓大樓的燈,一盞一盞地亮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夜色之中。
夏日睜開眼睛,發現他正靜靜地盯著注視著她。
她十分困惑。
他的眼神太過專注,太像一位專情的情人,但是她知道這只是她的幻想,事實上,他對她並沒有半點好感。他只是因為良心不安而單純地想道歉。
午夜的音樂會結束了,接下來要做什麼?
「哈啾——」夏日還沒做出決定,她便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幾乎是同時,樓梯間傳來騷動。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夏日已經會意過來,逸出一聲笑聲。
片刻後,兩名警察衝上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亮出警徽,朗聲道:「很抱歉,但是有人報案說這裡有人擾亂社區安寧。」說完,眼光在夏日和曾晴巖身上來回審視。一個警察上前一步:「小姐,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夏日露出她顛倒眾生的笑容。〔不,沒問題,謝謝關心。請放心,我們會盡量保持安靜。」
差點沒被迷去心魂的兩個警察再三確定一切平安後才離去。
他們一走,夏日便扶著牆面大笑起來。
見曾晴巖仍然一頭霧水,她才好心地告訴他:「我就叫你不要挑此地此刻,你偏不聽,哪,現在是幾點鐘啊,我想一定有不少人都睡了。」即使音樂本身再優美,突然出現在深眠的夢中,也會變成攝人清夢的元兇。
「啊,是這樣。」他如夢初醒地拍了下額,忍不住也後知後覺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十分爽朗。而她想她就喜歡他的憨。「是,大笨牛,就是這樣。好啦,你任務達成,可以開開心心回家睡覺了。」
夏日總算將大門鑰匙掏出來。
回過頭,見他還沒有離開,她嬌嗔道:「捨不得走?」說完,發現身上還被著他的外套,她將外套一把拉下肩膀,塞回他手上。「回家去吧,下次不要替別人做那種事,什麼時代了,還代友出征。」最恨的是他還差點成功了。
曾晴巖楞楞地捉著外套。「你……」
「嗯?」
「不生氣了?」
她昂起剛毅的下巴。「是,不生氣了。」
曾晴巖忍不住鬆了一口氣。沒細想自己為何會因為她的原諒而覺得如釋重負。想起她先前的話,他又叫住她:「你……我朋友他勤追你,你真的不動心?」
夏日楞了楞,很訝異他會有此一問。這個問題似乎太私人了。他在想什麼?
見他似在等她答覆,她聳肩。
「如果我喜歡一個人,我一定會大聲說出來,絕不會藏在心裡,拖拖拉拉,浪費時間。」乾笑兩聲,她自嘲道:「真奇怪我幹嘛告訴你這麼私人的事。」不過算了,說都說了。今晚他與她大概都有些不正常吧。
是了,扭捏不是她的作風,看來她是更不欣賞克翔。曾晴巖不知道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覺是為好友遺憾,還是……鬆了一口氣?
夏日推開大門後發現他仍站在外頭,不禁又轉過身來,跟到他面前,又打量了他好一會兒。又怎麼了?他呀!
實在手癢,忍不住又伸手摸摸他的臉頰。突然,她捉住他的大掌,引導著他來到她的左胸。
掌心突如其來的柔軟觸覺驚動了他,曾晴巖大驚:「你——」面紅耳赤,亟欲收回手。
夏日美眸一轉,使出全身力道將他的手按在她胸上,他愈是退縮,她便愈向他貼近。
她衣料濕透,肌膚隔著濕衣所散發的熱度幾乎灼傷他。她她她……她怎麼敢這麼做?她——「感覺到沒有?」
這種情況下,他能感覺到什麼?除了掌心的熱和她的柔軟「你在做什麼?快放開我!」如果用力些,他可以推開她,但他怕她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