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惡的看了她手心裡的藥泥一眼,他閉趕眼,火氣還是很大。"弄快點,不然咬死你。"這小鬼的爹胡言亂語倒挺有兩把刷子。
"喔,好。"趁他沒反對,她迅速的替他將藥效上。一邊敷,她一邊對自己感到疑惑。這人對她好凶,她幹麼還對他這麼好?不過……受傷的人脾氣總是比較暴躁,她還是別同他計較吧。
敷完了藥,想找東西替他包紮,看看他身上的衣物,搖了搖頭。他穿的衣服比一般人料子少了許多,甚至沒有袖子,露出兩條光溜溜的黝黑手臂,大概沒有多餘的衣料子能夠撕。瞄到自己身上的衣物,她考慮了下,將內裙布料撕下一塊。
衣帛破裂的聲音讓他回過頭來。她解釋道:"我幫你把傷口包紮起來,有點髒,可是有總比沒有好。"然後,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將他的肩傷像包棕子一樣牢牢的裹住。包得很醜,卻無損他天生高傲的氣度。
"好像天上的神仙。"她不禁將初見他時心裡的感覺說出。
他悶悶的不吭半聲。看了看天色,他道:"快滾,天黑了就有老虎,以後不許再來這個地方。"他看到人就反胃。
"啊,天黑了?糟了,我還沒找到阿爹的藥草,怎麼辦?"記起冒險上山的目的,她不禁急出了眼淚。
"誰管你,快點給我滾下山去。"他推著她走。
"不要不要,我還要找藥草,阿爹他疼得難受……"她死命的抗拒著。
"等你被山上老虎給吃了,他不僅會疼得難受,還會傷心得難受。"
他說的也沒錯,但……"阿爹他很痛……"
他的耐性被她給磨光了。"你爹生什麼病?"就算是報答她替他包紮傷口吧。
"風濕痛……好幾年了呢。"她抽抽噎噎的道,沒注意到他人已經跑走了。
才一會兒時間,他回到她面前,手上抓著兩株藥草。"拿去,把這草煎了讓你爹服用。"生於山野,對活命草藥的辨識可說是出於動物性的本能。
她愣愣的。"這是……"
索性將草塞進她手裡。"稀薟草,皇帝老子治風濕用的。"
"真的?你好厲害,好像什麼都知道。"她崇拜的看著他。
"拿了藥還不快滾。"他快受不了這小鬼了。
小心翼翼的將藥草收進竹簍子裡,她又道:"那我下山了,你不一起下山麼?山裡有會吃人的老虎耶。"
"囉嗦,滾!"本要拂袖而去,不再理會她。想起一件事,又折回來。"對了,不許將遇到我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爹,不然就是半夜,我也會跳進你窗裡咬死你。"要讓其他同伴知道了,他更要沒面子了。
看她傻不愣登的點點頭,他才放心的離開。
天色真的暗了,再不回去,若真遇到老虎就不好了。看清那人走遠,她沒辦法,只得一個人下山。
他,應該是住在這山裡的人,所以才不怕老虎吧。
只是他說話好奇怪,為什麼他總說"吃了你"或"咬死你"這種話呢?會是他的口頭禪麼,就像阿爹也常說"王八烏龜蛋"一樣?
★ ★ ★
夜裡果然下了場不小的雨。
白額山上一處隱蔽的山洞,近日被一隻虎王給佔據了。虎王伏在暗處,眼瞳發出災星般詭異的光芒。這山洞是它的淒息處所,在連著幾日的示威下,週遭數十里早已囊括在它的獰獵範圍當中。
虎王若要獰獵,生活在周圍的群獸都會識相的避開,免得成為虎王的嘴上肉。
從沒有野獸敢在虎王的地盤上撒野,更遑論跑進它所棲息的山洞內。偏偏今夜這一場雨,讓原有的秩序稍稍脫了軌。一隻不知死活的兔子為了避雨,竟然在虎王休息時,誤闖進虎王的洞穴。
冒失客的出現顯然惹毛了這受了傷的虎王。它倏地睜大它那雙琥珀色的虎眼,身軀極靈巧的向前移動,然後,在那野兔尚反應不及的情況下,出爪逮著了它。
那野兔在驚覺自己闖進了什麼地方後,差點沒嚇暈過去。沒暈的原因是,它還得留著一張清醒的嘴向虎王求饒。
猜出野兔求饒的意圖,虎王冷哼一聲。"這是你自投羅網,我就算吃了你,也是你命中注定。"
"不要啊!求求你,大王,我身上的肉這麼少,還不夠大王塞牙縫呢。"
"那我就吃了你全家老少,讓你們一起投胎,下輩子再當我的食物。"
野兔子嚇得臉部白了。"可……可是大王……大王不是不殺生的麼——"難道它看錯了?
虎王聞言,突然憤怒的咆哮,聲音轟轟然,整個山洞彷彿都在震動。
"誰說我不殺生?你聽說過有老虎是吃素的麼?該死,到底是哪個傢伙這樣壞它名聲?
老虎不殺生,還配當山裡的王麼?
"可……今天大王不是沒吃那個人女?"野兔為了保命,說出它今天在湖邊見到的事情。
虎王瞇起了眼,眼睛瞟向肩上的白色布料,虎爪仍然緊緊抓著兔子。"你膽敢偷窺我!"而他竟然沒發現。要是野兔子四處宣揚,恐怕它這一輩都要抬不起頭來了。
"沒……沒有,大王息怒,小的只是不小心路過——"
"不小心路過會看得那麼清楚?"看來這兔子嘴是非縫起來不可,絕不能讓它活著出去。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小的真的只是路過,不該看到的都沒看到——"
"那又怎麼樣?"
"呃?"
"我討厭人肉,那種噁心的動物,我看到就想吐。"
"咦?"
"但那可不代表我會連兔肉也不吃。"
"哇!大王英明,饒命啊!"
"我以為只有狗那種吃人手軟的族類才會狗腿。"原來兔腿的巴結功夫也不輸犬類。
今日如果連一隻兔子它都制伏不了,往後它要怎麼在這山裡活下去。
弱肉強食本就是這山林的生存規則。它一定得克服"那件事",否則不必被虎族放逐,它就已經被這殘酷的生存競爭給淘汰。
它要活下去,就從撕裂爪下這只野兔的身軀開始
但是,天!它做不到……
惡——
當虎王張開了嘴,露出一口悅利的虎牙,野兔子不敢相信它就要命喪虎口了。霎時間,它萬分悔恨它什麼地方不去,偏要來這山洞避雨,拔老虎嘴上的毛
它萬分畏懼的閉趕眼等著銳利的虎牙貫穿它的身體,然後撕裂——它見過喪生虎口下的其他族類是這樣死的——但……死亡卻遲遲未降臨。
偷偷睜開眼,見到一張比它整顆頭顱還大的嘴,它駭得腿都軟了。
野兔子探索的目光讓虎王怒極,它用力將爪掌下的獵物丟出洞外,咆哮:"滾開!再讓我瞧見你,就別怪我了!"
直到被丟出洞外,野兔子還是沒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真有老虎不殺生?不吃血淋淋的生肉?
它睜大著一雙紅眼睛,往深遂幽暗的山洞裡望去。洞裡的咆哮未絕,聽來萬分可怕,可剛剛它確實是從虎口下逃出生天了。
這代表什麼?
這代表山洞裡這隻虎王其實只是披著老虎外皮的綿羊。
又代表如果它將這消息告訴其他族類,那麼從今以後,在這塊土地方圓十數里的範圍內,它們可以高枕無優,不必畏懼一隻紙老虎了。
這還代表,倘若與這虎王有仇的,就是來尋仇也不必怕打輸了會被吃掉,或許從此就能拔掉這眼中釘也說不定。
總之,虎王的畏血,是它們弱小生靈的福祉。
野兔心思直轉,計量著待會兒該先告訴誰這消息。它太過專注思慮,沒發現到身後不遠處,兩隻龐然大物正緩緩的靠近。
"野兔子,你還不滾,在打什麼鬼算盤?"龐然大物瞪著兔子肥碩的部位,開口的同時,口水也不小心流了出來,滴到兔子頭上。
感覺到頭頂處濕濕的,好像被什麼東西滴到,兔子本想回頭,不意望見出現在地上的巨影,它險些沒嚇得半死。老天,它今天是跟什麼犯了沖?淨是遇到這山中的虎王。
而且還不止一隻!
另一個龐然大物也流著口水,直盯著兔子的後腿瞧。"恐怕是沒被吃掉,不甘心吧!"這兔子的後腿肉瞧起來挺有嚼勁的。
先前那虎看著身後老虎的饞樣,有點不悅道:"喂,母老虎,別跟我搶點心,它是我先看到的。"
母老虎可不吃這一套。"你先看到?可我早在三里外就聞到了,要比早晚,你說該歸誰?"
兔子頭皮發麻的聽著兩隻虎王討論誰該有權利吃掉它,它心想: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兩位大王請慢慢討論,小的先走一步了。"
一隻虎爪輕易的將它勾回來。"等一等,真不夠意思,你這一跑,豈不存心要讓我們倆餓肚子麼?"
母老虎也圍過來。"牙莨,這樣吧,兩條腿給我就好,其他都歸你。我最近在減重,也不適合吃太多這種油太多的肥兔肉。"
母老虎的話比兔肉更奪去他的注意力。"你在減重?減哪裡?可別把胸也減了,我最喜歡你那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