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是他。淮陽王與葉守交換一個相知眼神。
易盼月早聽葉守提過淮陽王有意與他結識,只是都被他婉拒。
眼前這位王爺氣度從容,倒是可以一識之人。聽葉守在此時搬出自己,恐怕是非得識他一識不可了。
果不其然,淮陽王問道:「那大夫可在此地?」他眼光四處梭巡著,最後落在一名玉樹臨風、身著長袍的俊美男子身上。
他微微一笑,眼中露出激賞的目光。
好俊的人品,連他都相形失色;看起來很年輕,但是並無損眼中的精明睿智,是個好人才,朱見潯心中更打定了結交的意念。
「葉老爺,這位公子是──」朱見潯向葉守尋求印證。
易盼月見逃避不過,只得暗暗苦笑,自我介紹一番:「在下無名。」
朱見潯笑道:「見潯久仰大夫神醫之名,承蒙今日幸會。」
「實不敢當。」易盼月拱手說道。
「大夫若不敢當,那誰還擔得起這名呢?」葉守笑道:「大夫實至名歸,不必過謙。」
「葉兄,名若無用,弟縱攬千萬何益?」易盼月從來就不是個謙虛之人啊。
「好一個名無用,這就是大夫化名『無名』之意?」朱見潯激賞地說。
「請恕在下無禮,無名並非王爺所意指。」只是承藥叔之化名。
「無妨。見潯對大夫可謂神交已久,今日相見,果然名不虛傳,希望日後能與大夫以友相稱。」淮陽王不擺官架子、王架子,說出心中對易盼月的欣賞。
易盼月並沒有受寵若驚的神情出現,只是有禮地說:「交友本非難事,若王爺具有意與在下相稱以友,在下自然無法推拒。在下曾聞交友貴相敬,倒不曾聽說某人欲相交某友,某友便得答應順從的,王爺倒是讓在下開了眼界。」易盼月說來彬彬有禮,但話中的意思卻足以讓他招來殺身之禍。不過,易盼月擅長察言觀色,他知道王爺甚有度量。
朱見潯果然如易盼月所料,不怒反笑。
「大夫說的是,是本王疏忽了。」
「不敢。」易盼月嘴裡雖這樣說,所作所為倒不像這回事。「王爺,君子之交淡如水。」
朱見潯愉悅地表示認同:「是,本王同意。」
不過人生難得有此知己,要淡如水還真有點困難。
「對了,那縛在前廳的那名下毒者要怎麼處置?」朱見潯又開啟了另一個話題。
「他是不是茶館裡的夥計或廚子?」易盼月沉吟問道。
朱見潯頗為訝異──因為易盼月神准的臆測。
「是,是個跑堂的。」
「竟是他呀──」葉守似乎有了一點印象。「真是沒想到。」
「他承認毒是他下的?」易盼月又問。
「是的,他已經承認。」朱見潯說畢,等著易盼月接下來的話。
「那麼就隨意杖打幾棍了事,以示懲戒後便放了他吧。」易盼月笑道。
眾人在驚異之餘,葉守首先發難:「這怎麼行!」
朱見潯在驚異過後仔細一想,才覺得易盼月說的沒錯。
「葉老爺,先聽聽大夫怎麼說。」
「王爺似乎也已有想法,何不先聽聽王爺的高見?」易盼月笑說。
朱見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想要阻止這回義診的,一定是個頗具勢力的人或團體。本王本想逼下藥者招供,但是聽大夫一言,才想到這下藥之人只是個不知情便被利用的人而已,殺之無益。」
易盼月點頭道:「王爺說的極是。這些人雖然無法無天,但對王府顯然仍有忌憚,否則──」
「否則本王的酒杯裡恐怕也注滿了斷腸毒液。」朱見潯大笑接道。這位無名大夫實在深得他心。「見潯真恨不得邀先生共聚府中,飲他個三大白,暢說古今事。」
「好說。」淮陽王確實與眾不同,頗值得深交;但是啊,他還是離官字輩的人遠一些好。古有明訓,明哲保身。
「大夫,本王薦你入朝為官可好?以先生之才學──」不為國家所用,實在可惜。
「萬萬不可,請王爺切莫為此。」易盼月擔心的就是這個。
惡者毀之,愛者惜之;就算是後者,也是他所不願的。更何況天下間重才、惜才、愛才、好客交遊者如淮陽王本來少見,惡而毀之者卻處處可拾。
「為何不可?」
易盼月坦蕩蕩地回道:「回王爺的話,在下閒雲野鶴慣了,如何過得了官場明爭暗鬥的桎梏?還請王爺切莫薦在下入朝。」
朱見潯聞言,深思之後覺得易盼月說的也有道理。所謂人各有志,他也不便勉強,遂不再提薦舉之事。
見朱見潯打消了先前的主意,易盼月暗在心中鬆了口氣。
正欲再深談,門外卻傳來一陣驚慌的呼喊聲──
又有事情發生了!
「老爺!老爺!事情不好了!」來人匆匆忙忙的,未等通報便衝進葉守房裡,足見事情之急。
「什麼事?」尚在床上休養的葉守忙起身問道。前來稟報的是一名平日頗穩重的家丁,慌張成這樣—想必是有要事發生。
那名家丁連氣都還來不急喘一口,便急急地說:「咱們葉家的藥鋪子失火了!」
「什麼?!失火了?!」葉守聞言差點從床上摔下來。
唉,怎生的多事之秋啊!「快,快派人幫忙救火!」葉守強撐著下榻命道。
「剛剛總管已經領一些人去了。火勢很大,好像控制不住──」家丁又說。
失火!朱見潯聽聞這消息也頗感震驚。葉守才剛從鬼門關回來,怎麼葉家藥鋪又發生這種事?他連忙招來身邊的衛士,交給他一塊令牌,要他盡速向官府調人幫忙救火。
一片混亂中,沒有人發現易盼月在乍聞葉家藥鋪失火時早已衝出了葉守的房間……
★ ★ ★失火!易盼月聞言,心驚得不知該用什麼來形容。
傲霜還在藥鋪裡邊啊,他愈想愈覺得不安……
遠遠的就看見黑煙宛如巨龍一般的盤踞在空中,火光照映得黑煙更形邪魅。
火,腥紅的一片,像招魂的幡旗,放肆地在風裡招搖。
易盼月在望見陷入一片火海中的藥鋪,有那麼一瞬間竟忘了呼吸。
木製的建材本來就容易燃燒,而老天爺不知在開玩笑否,竟刮起風來,更助長了火勢。
易盼月穿越重重圍觀的人牆,每前進一步便咬牙一次。傲霜,你現在可安好?
圍觀的人比實際救火的人還多,有一刻易盼月幾乎要以為自己將窒息在人海之中了。
「拜託,請讓讓。」
好不容易穿過了重重人牆來到大門前,便聽見有人喚了他一聲──
「大夫。」
易盼月順著聲音望去──
是張掌櫃!他連忙走了過去,發現藥鋪大多數的人都已在外頭。
「大夫,你怎過來了?老爺平安了嗎?」
易盼月點點頭,又問:「掌櫃的,可還有人在屋裡面?」
張掌櫃想了想,答道:「應該沒有了才是,堂裡的大夫和病人都逃出來了。」
「那燕姑娘呢?」傲霜應當在她那兒吧?
「燕兒她在那邊幫忙救火呢。」張掌櫃指著不遠處一個正幫忙提水的姑娘道。
「水來了,讓讓喂!!」一群壯漢提著水桶過來。
火勢太猖狂,遠水根本救不了近火。
張燕兒在那邊,那麼傲霜呢?傲霜在哪裡?
易盼月丟下張掌櫃,匆忙趕到張燕兒身邊。
「燕姑娘──」
張燕兒正將水桶傳遞給後邊的人。
「空桶子再拿過來,快點啊!大夫!」
易盼月四處張望著,一見張燕兒便急問冷傲霜的下落。雖然張掌櫃說屋裡的人全都出來了,可是他仍不放心她的安危。
「傲霜呢?你看見她沒有?」
傲霜?張燕兒一臉茫然。
「就是先前跟我一起來藥鋪的那位姑娘,她人在哪裡,你看見沒有?」
是她啊!張燕兒突然慘白著一張瞼,她竟把她忘在藥閣上了。
「燕姑娘?」易盼月直覺不對勁。
「水!快打水過來啊!」有人叫著。
隨即又有人喊道:「不行了,火太大了,根本救不了!」
張燕兒看著熊熊的火焰,手中的水桶不知何時已落了地。火勢太大,映入她眼簾的竟是一片的橙紅……
她不是故意要害她的,她真的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燕姑娘?」易盼月刷白了瞼,顧不得禮數,緊捉著張燕兒的雙肩問。
張燕兒掩泣道:「大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還在裡面是不是?」易盼月生平第二回情緒失控──也是為了冷傲霜。
張燕兒點點頭,抽泣道:「她還在藥閣理……」
「火太大了,快撤開,屋樑就要倒下來了!」不知是誰大聲地喊道。果然一根著了火的大樑柱硬生生地倒了下來。
她還在裡面!不──
易盼月心繫冷傲霜的安危,拾起掉在地上的木桶,打了一桶水便從頭頂傾倒而下,將全身打濕。
「大夫,你想做什麼?」意識到易盼月的舉動,張燕兒驚道:「不要啊,大夫,你千萬別做傻事。火勢那麼大,莫說人在裡頭,可能早就……你若進去,是尋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