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樣下去不行!他必須做點什麼,否則,這個無名女子鐵定會成為薄命紅顏的其一例證!
※ ※ ※
「小娘子,醒了沒?」老婦將剛熬好的虎耳湯拿給項暐,關心地問道。
「還沒醒,可能是累壞了!」項暐沒有對兩人的關係多做解釋,含笑回答。「謝謝婆婆關心!」
那女子僅僅裹覆著他的御寒斗篷,又讓他摟抱在懷,橫瞧豎看,項暐和她怎麼都不像連名字也互不知悉的陌生人;為了省下說明來龍去脈的麻煩,並且維護那姑娘的清譽,對於老婦的誤解,他選擇了照單全收。
「沒什麼啦,只是你也該多注意些,怎麼會讓自個兒的娘子跌下湖去呢?你別看日頭大,這個時節的湖水可寒了呢……」老婦歎口氣,嘀嘀咕咕地開始叨念。
項暐向來好脾氣,更何況,好不容易才在景涼山下找到願意讓他們暫借一宿的人家,而這位老婆婆又是出自好心,所以他就索性陪她聊了起來。
「婆婆,怎麼沒見您的家人?」
「我有個孫女兒,叫做嬋鈴,她在寒水神宮服侍帝女。」老婦雖然依舊擺著笑容,但神色間流露出一絲寂寞。
「寒水神宮?帝女?」項暐蹙起眉頭,怎麼這個組織他從未聽聞?照理說,以過去歸雲莊對西域一路的資料掌控,不會遺漏任何重要的訊息才是。
「是啊……這寒水神宮……」
「唔……」就當老婦要解釋時,房內傳出一聲嚶嚀。
「我進去瞧瞧。」項暐起身,向老婦點頭一笑,看來,是那位姑娘醒轉過來。
冰珀悠悠醒轉,乍見的光亮讓她的眼瞳瑟縮了一下,好一會兒才看清楚四周環境。
這……這……這是哪裡?
她蹙起娥眉,許多影像紛亂而至。在昏厥過去之前僅存的印象,是當湖中練功之際遭到如雨飛箭的突襲,她身中一箭……
「醒了嗎?」是個沉厚的男聲,是他救了她的?背著光線出現的他,讓她瞧不清楚他的相貌。
「唔……」她掙扎地要起身。
「你別急著動,小心傷口又裂開。」項暐彎下身,輕力地按下她的肩膀。他早該可以料到,眼前這個寧死也不願讓人擒服的好強女子是不肯臥床示弱的。
冰珀瞥了他一眼,仍是倔著脾氣,困難地撐起身子,這才發現身上著了一件過大的衫子,顯然不是她原本的衣裳。
「姑娘,請你見諒,事出緊迫。」項暐看她往自個兒身上瞧了一眼,不待她說話便作解釋道。
冰珀以手按了按右肩,疼得她咬住了下唇,螓首低垂兀自沉思著,並不搭理項暉,彷彿眼前沒這個人似的。
項暐微微皺起眉頭,雖說施恩不求報,不過,這位姑娘的反應也太過冷淡了吧?無妨,但至少該向老婆婆道謝才是。「該一塊兒去向這裡的主人說聲謝,畢竟是她願意收留我們的。」
冰珀還是置若罔聞,按著傷口,硬是踉蹌著腳步往門口走去,右手的緊握成拳洩漏她正極力忍著劇痛。
他的眉頭糾得更緊了,怎麼會有這種悶不吭聲、對任何人情事故全不放在眼裡的女子?如果是寧兒,對於陌生男子瞧見自個兒身子一事,絕不會表現得事不關己;如果是寧兒,對於別人的幫助救命之情,更不會冷淡到視若無睹的地步;如果是寧兒……如果是寧兒……
想著寧兒可能會有的反應,項暐竟微微怔忡了起來……
「小娘子!你要往哪兒去啊?」
外頭,老婆婆的大聲呼喊將他喚回現實,對老婆婆留下一個歉然的微笑,項暐趕忙跟了出去。
「姑娘!姑娘!」他在她身旁連喊了兩聲,她一概維持相應不理的態度,依舊顛簸著腳步向前走,壓在傷口上的左手指縫間已滲出了血紅。
這下子,項暐索性拉住她的右肘,不客氣地道:「喂!你停下來!」
冰珀急著回神宮,冷冷地丟下一句:「讓開!」
「你……」項暐最後的一點耐性已經快教她給消磨光了,他頎長的身軀攔在她身前,難得的硬脾氣全讓她激了出來。
「放開!」冰珀見他執意甚堅,終於抬睫,水靈靈的眸子頭一回正眼對上他的眼。
「姑娘,你可以不對我表示什麼,但是你不覺得這樣掉頭就走,對幫了你的老婆婆很是失禮嗎?」
「你說完了嗎?要是說完了,別再擋我的路。」她略微揚起下巴,冷冷地道。
乍聽之下,項暐真是打從心底冒出了火。「你……」她是存心要逼出他向來少有的怒氣嗎?然而轉念一想,這原就是一場意外,那麼他又何需耿耿於懷?也罷!
「你走吧。」他放開加在她右臂的鉗制,淡淡地說。至於老婆婆那裡,他自會打理。
冰珀見阻力既除,一語不發便繼續前行;右肩的痛楚已經慢慢擴散到四肢百骸,漫天捲來的暈眩感使她知道自己隨時有再度昏厥過去的可能,但是──她仍是執意離去,即使每踏出一步,需要花費她全身的氣力!
項暐循著來時路慢踱回去,不經意地浮起那個冷漠女子強忍疼痛、緊咬下唇的模樣,越想越不安,負傷沉重的她走得回去嗎?會不會在半途昏倒了?倘若又遇到那班意欲狙殺她的人呢?
一連串的臆想,像滾雪球般,使他毅然決然地回頭尋她,這回,說什麼也要她回去養傷,即便得用強的也絕不讓步。
果然,幾個飛迅的縱躍後,他瞧見她了!不過,不是立在他面前寒若冰霜的地,而是一具伏在地上羸弱堪憐的嬌軀。
她──真的再度昏了過去!
※ ※ ※
再次甦醒,已經是中夜時分了,房間裡還燃著燭火,倚坐床邊閉目休息的,正是之前那個多管閒事的男子。
冰珀左臂使力撐坐起來,沒想到才要著鞋下床,便被項暐發覺了。
「你還是多休息吧!」闃靜的房室中,他的聲音突地響起,讓她著實吃了一驚,只能睜大了眼睛直愣愣地望著他瞧。
「要不要吃點什麼?」她的一怔讓他微微勾起了笑意,原來她還有除了冷漠之外的情緒。「你一天都沒進食了。」
瞥見他唇角的輕揚,冰珀恢復慣有的淡漠,沉著聲繼續被他打斷的動作。
項暐有了先前與她應對的經驗,早就料到她的舉動,飛快地抄過她的鞋,含笑地對她說:「等你的精神氣力養好些再走也不遲,否則接下來你會在哪裡暈倒誰也不知,可不是每一次都能運氣好得讓人給救了。」
「你……」在他泛著笑容的注視下,受人宰制的感覺湧了上來,冰珀無言以對地瞪著他。
「婆婆留了些粥,我去盛來給你。」
冰珀卻不願就此放棄自己原先的堅持,索性不理會在他手裡的那雙鞋,逕自下床,便要往門口走去。
項暐本來以為自己在這回過招中穩操勝算了,沒想到她好強的程度竟不能以常人尺度來衡量。這個女子到底懂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
沒來由的怒氣讓他登時凝端起臉,語氣跟著強了起來。「你回床上待著。」
冰珀忍著疼痛,挺直了腰,初衷未變。
三番兩次接受她不理不睬的對應方式,項暐這次是真的光火了。一個箭步上去,手指往她穴道一點,冰珀即如雕像般僵立當場。
「生氣也沒用。」對上她的眼瞳,他知道她怒火正炙,可這是她自找的,既然敬酒她不賞臉,也怨不得他用上這招了。
「解開我的穴道!」她冷著聲音說道。
對她而言,這無疑是種羞辱,要不是練功時被惡徒打擾,致使她險些走火入魔,如今功力大傷,她絕對不會任他控制自己的行動!絕對不會!
橫抱起她,輪到項暐表演一下什麼叫置若罔聞,將她安頓好,才繼續說:「救了你兩次,我不想老是玩同樣的把戲。」
「沒人要你救我。」冰珀別過頭去,淡淡地說。
「你的意思是說我多管閒事嘍?」她竟然說得出這等話?!項暐立刻沒好氣地沖了回去。
冰珀不應聲,顯然是真認為他多事。
「很好……」項暐本就沒冀求她的回報,但是,這個負傷女子實在太懂得如何挑起他過去少得可憐的怒氣;他不留情面,接著諷刺道:「那我可以老實告訴你,我現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趕快擺脫你,所以,就是用強灌的,也要你把粥喝下。」
「很簡單!只要你把我的穴道解開,你的願望馬上就可以達成!」
「我不想因為你的傷而讓我良心不安。」項暐冷漠地丟下一句,便轉身往灶下盛粥去了,留她一人在房裡寒著臉,隱忍無計可施的怒氣。
冰珀靜靜地躺在床上,唇角自嘲地勾動了一下,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被人制住,只能任由擺佈的一天,這種情形若讓那些一向對她畏懼三分的婢女瞧見,不知道她們會有什麼反應?
無論如何,她必須趕回去,寒水神宮後天的祭典,不能缺少「帝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