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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望舒

  「萬其統領,他隸屬於我,希望你不要干涉。」聽他這麼慎重的昭示,冰珀直覺反應便是揚起下頷,冷冷地回了過去。

  「帝女,這是王爺的命令。」萬其薩目光鋒利,語帶尖銳地解釋道。「或許你還不曉得,項暐並非普通的販夫走卒,他是歸雲莊、巧織坊的項暐。」

  冰珀無語。

  歸雲莊,曾是華北最大的民間勢力;而巧織坊,則是近年在江南發展迅速勢力極盛的新興商行──這些她都略有耳聞,只是沒有立刻和他牽上關係;如真是這樣,她該如何看待他呢?

   ※   ※   ※

  項暐買回金創藥,自己上藥裹傷,無可避免的痛楚讓他略微瑟縮了一下,心裡系念的卻是同樣有傷的冰珀。

  「官人,尊夫人是否先前曾染患什麼大病嗎?我瞧她體虛神弱,元氣耗損甚劇,才會染個小風寒就這般嚴重。」那天來診療的大夫曾叨叨絮絮跟他說。「不是因為我自個兒給人看病、賣人藥方子才這麼說,病痛治癒固然要緊,之後的身體調養可也馬虎不得呀!」

  這個倔強姑娘就是這個樣兒,老是不愛惜自己!

  有時候,項暐總不免懷疑自己是她的災星,否則怎麼在遇到他之後,冰珀就大傷不絕、小病不斷的?而她,又從來不曾想過要好好調養身體──他笑著,感覺卻苦得難受。

  她自殘的那一刀……是因為她終究背叛了信念、無法對他驟下殺手,而給自己的懲罰嗎?

  這個冰珀,對自己嚴厲得讓他心疼!

  時到如今,是他該啟程返回蘇州了……

  和大哥大嫂約定好,無論結果如何當在中秋前回去的,更何況,經過他的暗中查探,寧兒確實不在寒水神宮。

  只是,他實在不能瀟灑離去,

  和她初遇時,以為那個不知名的倔強女子,只會是拂過大漠的疾風,縱使卷撩起塵沙飛揚,也不會停留佇足;當時的項暐卻忽略了──拂過大漠的疾風雖輕雖迅,但只要不斷地吹掠,千百年後也能化石成灰。

  而她,不用千百年,就已經讓他刻骨銘心了!

  就在他兀自沉思時,一名不速之客縱窗而入。

  「是你!」項暐站起身來,直視來者,氣定神閒之餘,心裡自有防備。「萬其統領……」

  「項當家」刻意的有禮,萬其薩說。「希望這樣的稱呼不會辱沒你。」

  「好說!」項暐抱拳一揖,對於他會知道自己的身份,絲毫不感意外。

  「我就直說來意吧!」他也不再客套,直言說道。「我們王爺有意和『巧織坊』合作,請項當家務必來神宮一談。」

  天時、地利、人和──項暐心裡暗自盤算,這三者他連一項都沒有主導權;微微笑了笑,然後對方其薩緩聲說道:「看來,你們王爺也是談生意的高手;這筆生意若是真談成了,你們王爺肯定坐收巨利。」

  見項暐打起太極應付,萬其薩索性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輕拋給他,言下之意是要他自己考慮。

  是把象牙梳子。

  項暐臉色微變,當然知道那代表的是誰。

  「項當家,咱們神宮見!」

   ※   ※   ※

  「巧織坊的項當家光臨,本王有失遠迎,還請見諒!」偌大的殿堂裡只有兩個人。

  「王爺言重了。」項暐面露笑意,態度不卑不亢地溫聲說道。

  明明知道是龍潭虎穴,他還是來了,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夠見她一面,只要知道她好好的,那麼,也許他帶回蘇州的懸念就不會如此沉重。

  「本王雖然身在北方,但對江南織造業頗有興趣,尤其,對和項當家合作一事特別感興趣。」完顏泰捻撚鬚髯,沒端出架子。

  「哦?項某自認巧織坊還沒發展到足受王爺青睞的地步。」他眉一挑,條理清楚地向完顏泰分析道:「如果王爺有興趣,不妨考慮杭州的皇錦布莊、揚州的雲絹閣,比起巧織坊,這幾家才著實稱得上是江南織造業裡執牛耳的老商號;巧織坊不過徒擔虛名罷了。」

  他這一推避,讓完顏泰完全無從下手,抬出皇錦布莊和雲絡閣的名號,任誰也無法否認他的說法。

  完顏泰乾笑兩聲,不打算放棄。「如果,本王有興趣的是你呢?」

  「王爺說笑了。」

  項暐豈不明白完顏泰的真正用意?他的目的,在於籠絡江南的大商家,再尋求逐步掌握江南財貨,如今見以生意合作的理由不成,便轉而要拉攏他個人。

  「本王是認真的。」完顏泰說,進一步解釋。「如果,本王把大金通往西域這條商線交由你獨佔經營,我相信以你從前的經驗,一定可以做得有聲有色。如何?這條件可還滿意?」

  「王爺一向都是這麼厚待下屬的嗎?」

  「說什麼下屬,不過是交交朋友罷了。」見項暐似乎心動了,完顏泰不禁漾起得意,等著他說出感激之語。

  不料,項暐只是輕輕勾起一抹笑,淡淡地說:「項某無德無能,恐是無力勝任,王爺還是另覓良驥吧!」

  這下子,真的惹怒了完顏泰!

  他面色一沉,冷冷地說:「項暐,本王賞你敬酒,你偏要喝罰酒嗎?」

  「或者,項某從未想喝王爺的酒呢?」仍然維持滿面笑容,項暐拒絕的意思卻再清楚不過了。

  「既然如此──」陰鷙的目光猙獰地張爪向他襲來。「你就別怪本王!」

  完顏泰擊掌兩聲,四邊立刻出現帶刀武士。

  「王爺覺得這樣欄得住項某嗎?」項暐飛快地環顧了一圈,神色間沒有半絲倉皇;事實上,要真動起手來,他並沒有突圍成功的絕對把握,因為只消一個運氣行功,才剛結痂的傷口必定會綻裂,屆時優劣逆轉,他也只有束手就擒的分。

  「哦?」完顏泰笑得詭譎。「那麼,換上神宮第一高手呢?這該不會辱沒項當家了吧?」

  他話才說完,武士們分立讓出通路,緩步走出的是個纖細裊娜的身形。

  是──她!冰珀!

  深深凝眸向她,項暐一想到她和自己在同樣的地方有著同樣的傷口,忡忡憂心便扼止不住地傾巢而出。

  這個大傻瓜,為什麼要來呢?明明就不該再和這裡有所牽扯的!冰珀強忍著內心情緒波動!仍冷著臉,以漠然的目光對他。

  「動手吧。」她冷冷地開口,內心卻在顫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帶傷的!

  項暐薄唇輕抿,對她釋然一笑,隨後轉向完顏泰,沒有任何窘迫,朗聲道:「王爺,你贏了!項某任你處置!」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帶傷的;旁人可以不珍惜她,甚至她可以不珍惜自己,但他卻怎麼也無法做到。

  「請項當家到地牢作客。」完顏泰倨傲地宣佈。「祭典當日,項當家會是祭台上的主角。」

   ※   ※   ※

  夜未央,人難寐。

  微涼的夜風,穿篩過她的髮絲,直直捲進如墨的天際;冰珀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這裡佇足多久了,只知道始終縈念在心的人就在牆的另一頭。

  能不能掐指算出塋立於此的理由有哪幾件、哪幾項?如果不能,她為什麼會做出這個無益於任何人的舉動?

  再過數日就是祭典了,她真的可以在一刀刺入他心窩的同時,唇角曲折起完美卻冷淡的微笑?

  曾幾何時,她開始對這差事感到躊躇?

  有太多的問題,她無法解答,所以只有倚著冰冷冷的牆,望天無語……

  「我就想你會在這裡。」

  「萬其統領,」突來的人語阻斷了她的沉思,冰珀立刻回神。「這麼晚了,有事嗎?」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他的聲音微帶瘖啞,好似極力壓抑著什麼。

  「難道不是這樣嗎?」冰珀不解,秀眉輕輕蹙起,今晚的萬其薩有些奇怪,至少,不是她所熟悉的。

  他側過臉,身軀僵直,怒氣在心底醞釀著。他也不明白自己,相處了十年,為什麼最近會越來越不滿現狀;甚至,到地牢外頭探看她是否守在這裡。

  「珀兒,你……」他沒有瞧她,困難地開口。「喜歡上那小子了?」

  喜歡?是這樣嗎?冰珀心頭猛地一撞,因著他的問題再度陷入深沉的思索。

  「看來是這樣了。」萬其薩努力扯出笑容,卻更顯得苦澀難當。

  然而,他不甘心!他怎麼能甘心呢?守護著冰珀的人,一直是他呀!

  「不!不行!你不可以!」他突然提高的音量,讓她怵然一驚。「要知道,這樣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

  「這不干你的事。」她冷冷地沖了回去。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沉淪、看著你自取滅亡、看著你為了他賠上自己的性命!」萬其薩雙手使勁地抓住她的臂膀,彷彿這樣才能讓她瞭解在這件事情上他有多堅持。

  冰珀沒有抗拒,只是抬眼看他,用寒冱的眸子,冷言道:「萬其統領,你最好回去冷靜一下。」

  「別叫我『萬其統領』,至少,別在只有我們的時候這麼叫我。」他痛苦地說;她──從來就不曾深思這聲「萬其統領」,在他們之間築起的藩籬有多高、多難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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