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知道她的用意,但還是回答:「你和寧兒連夜趕路時恰好被我和項瑋瞧見,於是就跟在你們身後,接下來你們發生的事我們都一清二楚。所以今夜在你出客棧後,項瑋就心急如焚地去看顧寧兒,而我,就追你至此。」
「為什麼要跟蹤我?怕我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嗎?」她諷刺地扯了扯嘴角。
「你要知道原因嗎?」項昱慢慢地扳過她的身子,毫不遮掩地望進她如泓秋水的星眸中。
無處可逃……在他灼熱的目光凝視下,意晴發現冰冷的面具正逐步消融,化成水波盈蓄在雙眼中。
情不自禁地輕托住她的下巴,項昱俯身下去,低低地在她的唇邊輕訴。「這就是答案。」而後沒有猶豫地覆了下來。
意晴被這突如其來的吻弄得心神慌亂,卻仍在他的溫柔下如醉地閉上了眼。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疼惜愛憐的情意不斷由項昱輾轉吸吮的唇瓣傳來,熨得她的心都熱了、燙了。
理智極力阻止她繼續沉淪在這場纏綿之中。腦中有個聲音正盤旋著:他是項國夫的兒子呀!
驀地,她推開了他霸道的溫柔鉗制,儘管臉蛋儘是燒著的紅暈,她依舊命令自己要冷靜,低聲地說:「你不該這麼做的。」
項昱聽出她聲音中的輕顫,他是明白她的,只是執起她的手,柔聲道:「該回去了。」
一路上兩人都未再開口,意晴卻從他緊握著自己的手中,感到很久不曾出現的心安。
※ ※ ※
這場覺睡得可真好,前幾日的疲憊這會兒倒是連本帶利地討了回來。浣寧舒服地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果然服藥飽睡之後,精神氣力就恢復得差不多了,心情自是大好,這床是肯定待不住了。
哦?奇怪的是桌上有個穿藏青布衫的男子趴睡著,當然不是她一向著白裳的亦卿大哥。會是哪個醉酒之人進錯房間?這種想法讓她打了個冷顫,別說是有損名節,連貞潔都險些不保……
「喂喂喂!你給我起來!」浣寧沒好氣的說,搖撼著對方肩膀的手更是粗魯。「你這個人怎麼搞的,隨便闖入別人房間。」
對方居然沒有反應?好哇!還睡!本姑娘不小小發個威,還真是便宜你咧!浣寧使勁兒地叩敲他的腦袋瓜兒,邊說道:「趕快給本姑娘起來,否則我上府衙告你侵犯良家婦女。」
她想了想,覺得不對勁,連忙改口:「不不不!是『企圖』侵犯良家婦女!喂!你聽到沒呀?」
那人居然依舊動也不動,這下子浣寧開始緊張了──這人……不會已經……「過去」了吧?
越想越覺得心裡毛毛的,一思及方纔所有對他不敬的動作,更是嚇得去了三魂七魄。
「不會吧?」她戰慄地囁嚅道。整個人俯近想去探清真相。
突然那人抬頭大喊一聲「哇!」,驚得她立時跟著尖叫起來,那人連忙摀住她的小嘴。
「你想嚇壞全客棧的人呀?」此人正是項瑋。一夜守在浣寧身邊,直到她燒退了,才在天快亮時打個小盹。沒想到這睡得香甜之人居然以如此「殘暴惡毒」的手法對付他,自要小小地討回個公道。
浣寧看清楚他的面容後立即停止,長吁一口氣,驚魂未定地開口:「瑋表哥,是你。」
放心過後才登時省悟,這使壞之人就是眼前的這一個,怒氣頓生地揮拳打向項瑋的肩胸。「你欺負我,害我嚇得快哭了,該打!」
這小妮子力氣恢復了!項瑋心下大是欣慰,也就由著她粉拳直落。
浣寧自個兒倒是累了,搓揉著因用力過度而有些疼痛的小手,還嚷嚷道;「都是你啦,生得這麼結實,連想要出個氣都不成。」
項瑋被她那副齜牙咧嘴的俏模樣給逗笑了。「這麼一來,我還得道歉嘍?良家婦女?」
紅霞倏地飛上了浣寧的雙頰,她佯怒嗔道:「你那時就醒啦?居然還故意裝睡嚇我,哼!以後不理你了,誰教你老是欺負我。」
「你忍心不要我啊?良家婦女。」
「別那樣叫我!」她臉上的紅暈又加深了。「本姑娘還是個如假包換、童叟無欺的黃花大閨女呢!」
「黃花?你又沒戴什麼黃花,怎麼可以稱作是大閨女呢?」項瑋促狹地一笑。「嗯──黃?我知道了,你嘛應該是『黃』臉婆,對吧?」
「你……」她氣得直跺腳。「你才是『黃臉公』咧!」
「那敢情好,咱們黃臉公配黃臉婆,可是人間一大韻事,天下第一絕配!」
「你……又佔人家便宜,昨晚我的名節……」浣寧說著說著,覺得不太對勁,靈光乍現,問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大表哥呢?亦卿大哥呢?」
項瑋簡單地把事情經過講述一番,最後又加幾句:「你梳理一下,我去幫你打盆洗臉水,待會兒咱們到樓下去吃點東西。你一定餓了吧?」
「經你這一提,我才發覺真有些餓咧。」她笑著說。
項瑋愛憐地撫了撫浣寧的頭,這才出房門去。
浣寧對著銅鏡開始梳理如雲鬢髮,這時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項昱和蘇意晴。
浣寧連忙起身。「亦卿大哥,你回來啦!昨晚你去哪兒啦?」
意晴遲疑了一會兒,才澀澀答道:「上墳。」
浣寧惻然,斂去了笑容,默默地不再多言。
項昱打破了沉重的靜謐。「讓亦卿休息一會兒吧,他已經一夜未歇了。」
浣寧輕輕地拉住意晴的手臂,說道:「大哥,你去歇會兒吧,我的病已痊癒了,又有瑋表哥顧著我,你放心地休息。」
項瑋端著一盆水,才跨入門即見此景,老大不是滋味兒,酸酸地開口:「早啊,一早就這麼親熱。」
意晴也覺尷尬。昨夜的感受已經多得、複雜得讓她無從整理自己的情緒,現在唯一能想、敢想的就是補個眠,讓一直緊繃的心弦得以放鬆片刻。
她努力地擠出一絲微笑,淡淡地道:「我先失陪了。」即回隔壁廂房。
浣寧狠狠瞪項瑋一眼,一副「待會兒咱們再算帳」的表情,別過臉對項昱說:「大表哥,我瞧你也累了,去養養精神吧!」
「嗯。」他對表妹的關心投以感謝的眼神,的確是有些累了,而且──他可不想留下來,以免慘遭池魚之殃。
※ ※ ※
意晴稍事歇息後,精神好了些、思緒也清晰多了。
她是該走的,或者當初根本該無所顧忌地一走了之,既然寧兒有兩個表哥照料,她應該可以無憂無慮地離去的,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心湖會掀起一漪酸楚?即使一再告誡自己這些人是項國夫最親的兒侄輩,依舊無法抑阻這種情緒,她有些無奈地勾起一抹苦笑。
她知道自己的意志遠沒有當初堅定了;共處歸雲莊的那個月中,常會在獨處的夜裡,不經意地想起日間浣寧和項瑋孩子氣的拌嘴而輕笑,不經意地想著一旁觀戰的項昱唇角微揚而垂首澀澀。現下,思及昨夜情意繾綣的吻,她仍不禁燒紅了雙頰,心生蕩漾。
這是不可以的!她甩甩頭,想藉此拋開這些念頭,便何況昨夜乍見蘇忠投下的謎團,以及身份未明的仇人,都是她必須好好追查的,她不能期望自己在軟弱的心志下依舊能完成復仇的願望。為了死去的父親和弟弟、為了王府內上上下下數百條人命,她必須堅強起來。
這是她的責任,也是她沒有選擇權力的宿命。
她毅然決然地離開,未留下隻字片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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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浣寧高聲驚呼,完全不顧自身的淑女形象,急急忙忙地奔到兩位表哥的廂房,直接打開房門。
「什麼事?」項瑋望著撫著心口喘著氣的寧兒,眼中儘是笑意。原本兩人針對日前走訪情形所進行的討論,自是被這莽撞的小妮子給打斷了。
「不……不……不好了,」浣寧深呼吸三大口,續道:「亦卿大哥不見了。」
項昱霍地站起,他一直以為她是疲勞過度正休息著而不敢打擾,孰料……
項瑋不解地看著平素穩重沉著的大哥變了臉色。這蘇亦卿的影響力可真不小啊!他不痛不癢地開口:「也許他有急事吧!我們也留人家很久了。」
「可是……」浣寧忙嚷著。「亦卿大哥居然連道別都沒有,我不相信!」
項瑋抑不住心中翻湧的醋潮。「事實擺在眼前也不由得不信。大概是他不知如何開口,又或者他怕被你硬生生地強留下來。本來天下就無不散的筵席,你也就別大驚小怪的了。」
浣寧知道瑋表哥是不可能幫她的,瞧他一副幸災樂禍說風涼話的模樣就有氣,索性不理他,轉向站在一旁沉思的項昱。「大表哥,怎麼辦?真的就讓他這麼走啊?」
的確──乍聞此消息對他而言宛若青天霹靂,震得他有幾秒鐘不知該如何反應。但是,「找到她」這念頭隨即蘊生,重新開啟他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