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以為我打算讓她替我做心理治療嗎?你要我告訴她,我出生後就注 定受到了魔鬼的詛咒——父母親空難失事;我最喜愛的家庭教師意外跌下陽台身 亡;我最要好的童年玩伴在遊戲中掉落懸崖,屍體無存;我的同班同學在游泳時 溺水而死,他甚至是我們全校游泳比賽的冠軍。好幾回,我甚至差點連你都失去 了,你記得你的右手因為救吉爾斯而拉斷了神經!你記得你救馬丁時,自己差點 溺死了!這些你都忘記了嗎?你要我告訴她這些嗎?要她帶個神父來替我祈福、 驅魔嗎?」
夕陽照在藍提斯的肩上,像是他身上燃燒的怒焰,福斯坦看著藍提斯那張與 死去妹妹艾莎相似的輪廓,不禁激動得濕了眼眸。
「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不要說什麼魔鬼的詛咒,我不是一直在你身旁嗎?我 想艾莎一定和我一樣,希望你好好過日子的。」
「好好過日子?哈。」藍提斯頹然地跌坐在椅子間,將臉埋入自己的手掌。
福斯坦站在他的身旁,慈祥的表情像個父親。「和那個胡小姐談談吧!」
「她一輩子都被愛圍繞著,父母只生育了她一個女兒,把她當成掌中明珠一 樣的呵護,她不會懂我的。」藍提斯抬起了頭,眼眸中有著不留情的冷酷,「我 要她心甘情願地臣服。除去她的驕傲個性,也不過是個美麗的中國娃娃。我要她知道什麼叫做心碎的滋味,等到那時候,她才有資格和我談失去與擁有!」
「我以為——」
「以為我為她心動了?我要她掉入我所設的網子裡,就像當初我鋪了長線要 義大利那些人因為買不到我的武器,轉而動怒毀掉我最大的障礙一樣。」藍提斯 動了動唇角,卻沒有一絲溫暖。「不過,這回我捕獵她,需要你的幫忙。你剛才 的意見,給了我另外一個新主意。」
「我的幫忙?」他向來只負責替提斯拿錢給那些曾與他發生關係的女人。
「中國兵書中談到,虛實要相映,敵人才會降低戒心。沒想到我的失眠、我 的惡夢,竟然即將讓我得到一個女人。」
藍提斯仰頭狂笑,表情已不復方纔的陰暗。
第四章
「爸——」胡紫芛拉長了聲音抗議著,「為什麼你們還要跑去香港!」
「你媽咪說經過這次戰亂,她覺得自己像「傾城之戀」裡的白流蘇,所以決 定到香港去緬懷一下被拆掉改建的淺水灣酒店,體會舊日風情。」胡瑞德精神奕 奕地說。
「小芛,你別聽你爸爸亂說,是他自己想吃大閘蟹!」王邦芸連忙搶過了電 話為自己辯白。
胡紫芛又好笑又好氣地搖了搖頭,父母親非常恩愛,也懂得利用退休的時光 到世界各地遊玩。玩得開心也就算了,他們卻老忘了女兒會為他們擔心。
「你們不回來看我嗎?我好想好想你們。」胡紫芛坐在床沿,看著書桌前擺 設周全的攝影器材,菱形小嘴委屈的微癟著,有種小女兒的嬌態。
「我也好想你啊!」女兒憂愁的聲音,勾起了王邦芸的母性,她立即改口道 :「我馬上要你爸爸去訂明天回美國的機票。」
胡瑞德在妻子耳邊說了句話。
「對了!」王邦芸興奮地繼續說道:「我們還要順便謝謝藍提斯先生。要不 是那一隊士兵衝進來救我們突圍,我們現在鐵定還被困在那裡面。搞不好還要客 死他鄉!想想真是太可怕了。你要記得先跟藍提斯先生約時間,好讓我們當面跟 他道謝,還有啊——你去過那艘海神號了嗎?你們怎麼認識的?」
女兒第一次到紐約,竟然就遇到這樣的神秘人物!
胡紫芛聽到媽咪的話,不自覺咬了咬唇,猶豫自己該說多少真相。
知道爸媽身陷困境消息的隔天上午,她就接到他們從摩洛哥打來報平安的電 話,而電視上的新聞仍然是炮聲隆隆。更離譜的是,當爸爸媽媽已經在摩洛哥的 飯店中休息足足兩個晚上之後,美國政府才宣佈撤僑的行動,而且還是冒著戰火 範圍已擴大成殺戮的狀況下所做出的緊急動員令。
她不得不佩服藍提斯動員之快、行動之敏捷。不論如何,她欠了他一份人情 。
命運注定她要與這個令人膽寒的男人有所牽繫嗎?
胡紫芛陷入沉思之中,忍不住猜測他的不可捉摸,她原以為藍提斯的目的是 為了得到她,所以如此用盡心機地把她逼成一個求助者的角色。沒想到——
她發呆地望著房間內的攝影機。
藍提斯在電話中淡淡地說——她可以不見到他的面,科技如此進步,心理治 療師與病人不一定要共處一室。
因此,他在他最容易放鬆的睡房內,裝設了攝影機,讓她可以從她房間的監 控螢幕系統中看到、聽到他所要表達的問題及他所遇到的困擾。相同地,她的房 間也裝置了同樣的監控設備,讓藍提斯透過攝影儀器,有著與醫生面對面的感覺 。而在每一次的療程結束後,他們雙方皆可以隨時關上房間內的攝影機。
「小芛?小芛?」王邦芸出聲喚著出神的女兒,「你還在嗎?真的生爸爸媽 媽的氣嗎?我們是想你現在正和杜明德在度假,不好意思打擾你們。」
胡紫芛拍拍兩頰,讓自己恢復精神。「媽,我沒生氣,我只是想念你們。我 已經兩個月多沒見到你們了。對了,你剛才問我什麼?」
近來思緒經常亂得無法收拾,也許她得先找個治療師治療自己。
「我是問你,去過「海神號」沒有?你和藍提斯先生是怎麼認識的?我和你 老爹方便向他當面道謝嗎?」
「我去過海神號。和他認識的過程有些離譜,他從船上的望遠鏡中看到我, 要人邀我上去。」胡紫芛盡量輕描淡寫,免得她浪漫的娘又有了不當幻想。「至 於你們,應該沒有必要見他——因為搭救你們的這件事,是他自己提出來的。在 我還不知道你們轉向阿爾及利亞時,他就把你們入境的消息告訴了我。」
「藍提斯對你有意思吧?」王邦芸開心地猜測著。若是對小芛沒有意思,何 必調查他們兩個老人?不是她自誇,女兒的氣質、外貌從小到大都讓人機不絕口 。
「是!不是!我不知道。他把我弄得好混亂!那個人總是能引出我最惡劣的 一面。」胡紫芛望著鏡前的那張臉——苦惱的蹙起眉心,原該是水亮的眼卻有著 淺淺的失眠痕跡。
「火石要摩擦才會產生火花啊!他主動要求救我們,有沒有要求你用什麼做 回報。小說裡頭,不都這麼寫嗎?」王邦芸在電話那頭高興地直扯著丈夫的衣袖 。
女兒從未為情所困,這大概是有生以來頭一遭。
「藍提斯要我做他的心理治療師。這是最讓我弄不清楚的一點!他幫了我這 麼大一個忙,就算直接要求和我發生關係,我都會答應。」向來和媽媽無話不談 的胡紫芛坦白以告:「第一次見面時,他就吻了我。」
胡紫芛撫住自己的唇,那火熱的烙印似乎就是這陣子混亂的來源。他要她? 他不要她?她的心其實渴望那種燃燒的炙熱,但卻又害怕燃燒過後,只剩下一片灰燼。
「你害怕這種新的狀況,所有才想要我們回來對不對?否則你一直是很獨立 的。」
「我想是吧!你們好好玩,別顧慮我了,我會把自己打理好的。也許那只是 一時眩惑,下回再見到他時,我根本就不會有任何感覺了,對不對?」她輕聲地 說道,安慰著母親更說服著自己。
「先別急著下任何定論,人總是要相識久一點,才有可能進一步瞭解。好好 加油。」王邦芸鼓勵著,「你什麼時候開始替藍提新做心理諮商?」
「一個小時以後。我有點害怕自己會加入太多主觀意識,無法公正地給他建 議。我也擔心這些心理治療只是幌子。」
「你認為他真正的目的是你?那他為什麼不直接要求和你發生關係?」王邦 芸說完,摀住耳朵避開丈夫的怒吼。
「這一點我一直想不透。算了,順其自然羅!否則我會先發瘋。」
「以平常心面對吧!小芛。也許他真的是想找人談談,那你就要好好瞭解他 ,解決他的問題。一個終年累月不下船、專門製造武器的人,可能有他痛苦的一 面。加油,我的寶貝。我和你老爹不回去了,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謝謝媽。替我親親爸爸,拜。」
掛下電話,她長吐了氣,走到工作人員帶來的四十寸大螢幕——天啊,她將 要看見那麼大的藍提斯。他到底想做什麼?昨天的通話,他一改以往對她的侵略 攻擊,說話的口氣也是淡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