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有耳福。那是我們社區每年中秋節早上舉辦的交響音樂會。」古耘指了指窗戶前方。
不遠處有個半露天的表演台,上面一個排列成圓弧隊形的樂團正在演奏,還有一個指揮,台上每位演出者都渾然忘我。
「我爸媽現在都在台上——拉小提琴的,你看到了嗎?」古耘指了指她爸媽的方向。
「嗯。」陶竟優應了一聲。
雖然她沒有繼承父母的衣砵,可看得出來古耘是以父母為榮的。
「就為了你一直睡,怕吵到你,害我一直穿著睡衣不敢出門,現在你可以振作一點了吧?哪有到人家家裡作客,還睡那麼晚的?」古耘不客氣的數落起他。
「可能……是因為這裡有家的感覺吧!」
「不要忘記你一向是個自由的浪蕩子,家對你而言毫無意義吧?貪睡也沒有人怪你,不用亂找藉口。」古耘冷冷的諷刺完,轉身打開她的衣櫥,拿了套衣服便走出房間。
陶竟優沉默的望著她離去。「家」對他而言,真的毫無意義嗎?
以前或許是。以前的家……是牢籠、是枷鎖。
那麼現在呢?他希望有個家了?或許,家裡還有個叫做古耘的女主人?
他必須跟古耘把話說清楚,但在這之前,他應該先釐清自己的想法——
他是為了要趕快從言徹手上拿回屬於自己的財產?
還是真的願意與她「互相照顧、攜手人生」?
是否因為古耘先前對他父親信裡的要求完全保密,他覺得受辱,心有不甘才會有想與她結婚的打算?
總之,當他知道了信的內容之後,他的心就開始亂成一團,跟之前不一樣了。
陶竟優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憑著一股衝動,他就莫名其妙的追到火車站。甚至還積極討好、拉攏古耘的父母親,希望給他們好印象。
他向來不在意別人是否喜歡他,但他卻不希望她父母對他有任何負面評價。
同時,他心底有個模糊的聲音在告訴自己,他似乎該跟古耘……有個結果。
「我要出去,你也該走了,等一下記得把門帶上。」古耘換上一襲淡雅的淺綠色麻紗小洋裝,從房門口經過時,匆匆看他一眼,朝他喊了一下。
「我不能走,你爸媽留我下來過中秋節。」陶竟優走到她面前。「古耘,給我一點時間,我要和你仔細談一談。」
「再……再說吧!」古耘訝於他認真的模樣,卻也不輕易鬆口。「我真的要出去了,再不去,演奏會就要結束了。」
「我跟你一起去,你等我兩分鐘。」陶竟優說完,就轉往浴室盥洗,古耘只好利用時間整理床鋪。
她拍拍枕頭,一股淡淡的、屬於陶竟優的味道竟就這麼飄散開來……
想起與他曾有過的激情,一片紼紅悄悄燒紅了她的臉頰……好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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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如五,夜風輕送。
這是陶竟優第一次正式過中秋節。他一向不重視這個所謂月圓人團圓的日子,如今身歷其境,他卻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他的心底升起了一絲他並不願承認的孤寂感,也許是源自古耘帶給他的衝擊。她和家人間的微妙互動,觸動他內心柔軟的地方,讓他這個遊子也想要有一個家。
庭院裡,古耘家不能免俗,也是以烤肉作為中秋佳節的重頭戲。
「爸,你負責烤,我要離油煙遠一點!」古耘在陶竟優好不容易將炭火弄起來之後,便大喊大叫的。
陶竟優發覺,古耘有雙重性格,在外是一隻小白兔、在家則是一頭母老虎,她對她爸媽總是嬌縱的大呼小叫。
這大概是他們古家表達愛和信賴的方式吧?
「我來烤,我來烤。」古爸爸是好好先生,笑容滿面的答應女兒的要求。
「我來幫忙吧!」陶竟優不太好意思跟著古耘坐享其成。
「不用啦!你跟耘負責吃就好了。」古媽媽一把搶去炭烤夾,揮手將陶竟優趕到一旁去。
「小韻怎麼還沒到?」古耘看了看時間,才說完,古韻高八度的聲音已迫不及待傳了過來,人都還在車內呢!
「我回來了!爸、媽——我到家了!」古韻一下車就狂奔狂吼而來。
陶竟優覺得那輛車……好眼熟……是黎軻?
沒錯,跟著下車來的,正是黎軻本人。
怎麼黎軻有父有母,又不是孤兒,幹嘛跑來別人家過中秋節?
難不成他和古耘的妹妹已經談和?甚至還打得火熱?
也許他就是以準女婿身份來的。
陶竟優在頃刻間,忽然覺得自己跟古耘似乎太生疏了,「未婚夫』三個字是她父母替她認定的,她本人可還沒採用。
他們倆有過激烈又契合的肌膚之親,但兩顆心卻始終像打躲避球,他相中目標開打,她總能身手俐落的閃開。
看來,他必須結束這場兩人球賽,他要與她變成同一國!
一盆冷水澆了下去,炭火熄滅,宣告賞月活動接近尾聲。
古韻和黎軻說要去夜遊,所以未多作停留,辭了家人便雙雙離去。
「爸、媽,你們先去休息,炭灰我等一下再倒就好了。」古耘催促父母進屋。經過大家一番收拾,庭院已打掃乾淨,只剩炭灰待處理。
「好,那我們就先休息,你們也不要弄得太晚。」古媽媽意味深長的看了女兒和陶竟優一眼,之後就與古爸爸相偕進屋。
「你是不是該回家了?」古耘坐在門前階梯等待烤爐散熱,爸媽一不在面前,她就下起了逐客令。
坐在她身旁的陶竟優沒應聲,卻突然側身將她圈攬入懷——
「你幹什麼?」占耘嚇了一跳,回眸望他。這一望,她幾乎失了魂。
陶竟優的眼神……一直是那麼放蕩不羈的眼神,此刻居然專注、深邃而有情的凝視著她!
滿月光輝下,堅定的眼神,是古耘夢寐以求的,她在他懷裡迷失了。
萬種情緒翻湧而上,她的神經繃得好緊,心慌意亂,此刻的她,與當初跟他上床時一樣不知所措。
「嫁給我!我要你!」陶竟優抱著她,霸道的命令。
在遇上古耘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向人求婚的一天,儘管現在自己有多愛她,他都還霧裡看花沒個准。但他已管不了那麼多,因為現在,他滿腦子就只是想跟她在一起。
用一種穩定的關係跟她在一起。
古耘一動也不動,仰著的小臉映著月色,大大的眼睛迷離而朦朧,小巧雙唇不由自主的輕顫,完整顯露了她滿滿的驚駭和迷惑。
她承認她心動了!
想接受,但不確定他的真心有多少,只怕又是他一時興起的捉弄或惡作劇的誘惑。而且,應晤誠說,只要她嫁給陶竟優,大家都有利可圖。
這個「大家」,當然也包括陶竟優本人,她無法不把他的求婚跟「利益」聯想在一塊兒。
他與她若必然要有婚姻關係,那麼這個婚姻無疑是一種「酬庸」,它所包含的意義並不單純,而且對她是一個非常大的風險。
她沒忘記自己渴望愛情,渴望能與心愛的人單純的因相愛而結合……
但陶竟優的處境與她的要求不符,他流浪成性,總有一天會再出走的。
「不行。」她抿緊了嘴,意志堅定,很清楚的搖了搖頭。
不可諱言,他的確有令女人無法抵擋的吸引力,但幸好今夜的月圓,並沒有讓她的理智背叛她。
陶竟優緊蹙著眉,更抱緊了她,沉著聲強調。「我是說真的。」
「我也是說真的。」古耘接著他話尾,更堅定的搖了下頭。
他有點錯愕,不敢相信她會拒絕,他以為她會歡天喜地,點頭如搗蒜的答應。
但是她……拒絕了?!
古耘瞧得出他在失望之餘,俊臉已明顯蒙上惱怒。他咬著牙,臉色由紅轉青,染上了一抹……挫敗?!剛才專注含情的眼神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想殺人的銳氣。
「請你放開我。」古耘真怕他在惱羞成怒之下,對她做出什麼恐怖的舉動來。
隨著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他的眼神終於趨近溫和,銳氣收斂許多,可是臉部表情始終傲岸。
「為什麼拒絕我?」他稍微鬆開她,冷冷的問。
古耘如釋重負,深呼吸了一口氣。「我不愛你,你不愛我,怎麼能結婚呢?」
「我們之間沒有愛存在嗎?」陶竟優聽她這樣說,心裡有點不舒坦。
「你認為呢?」她反問。
「我不知道。你說呢?」他不想在求婚被拒之後,還坦承他心裡有愛。
「沒有吧!」古耘不假思索的回答。
陶竟優的眼瞳中出現一閃而逝的幽黯。
明明他是有愛的,雖然不知道有多少,但他明明有,只是……他不習慣真心愛上一個女人的感覺,所以抗拒承認。
古耘瞧見他短瞬的眼神變換,似乎捕捉到一點情意,但她寧願認為那只是他心虛的反應。
「那我們之間有什麼?」陶竟優又問。
「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