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簡直不像是這世間的紅塵俗人。
她與他記憶中的模樣,有著極大的差別。
一抹藍——她穿著正是海洋顏色般藍的貴氣和服。
松蟲草——她把手中象徵「寡婦的哀傷」的花兒捏得死緊。
他的心在顫動。他想,她一定還在依戀他。
她坐在最靠近玻璃窗的豪華貴妃椅上。
與他在一起的歡樂時光,她從未露出鄙視的面容,而今,與他初識相見的敵意,卻又回到她的臉上。
對世人輕蔑的臉,輕鄙的態度,高高在上的傲氣,完全又如出一轍地充滿她的臉上——但是,他現在終於明白,那是她一種自然的武裝。
她遙遙地注視著他。是他帶給她太怵目驚心的感覺?
他像是海盜?獨眼龍?總之,他充滿邪氣。
他宛如來自陰間的死者。更駭人的是,他好像把她的魂魄給吸過去了。她不會認出他是誰吧?因為,他心知肚明,他的外表改變實在太大了。
他臉上最明顯的痕跡就是疤痕。這一身的疤痕讓她憶起什麼呢?曾經,有個男人,他的身上也老是傷痕……
只是,眼前這人的身上沒有絲毫海洋的味道,彷彿只剩下那可怖的死亡召喚。
她急忙逼自己忘卻腦海的一切,不動聲色地面對這個「新保鏢」。但是,似乎——她在嫌棄、抗拒他的容顏。
他的心狂跳著。他不希望現在如鬼魅般的模樣嚇到她。他知道現在的的他變得陰沉、黑暗,再也沒有像過去充滿希望的影子——他突然筆直地跨步走向她,然後,器宇軒昂、抬頭挺胸地面對她。
月光的反射,讓他的影子蓋住她的。他整個人把她包住了。
不尋常的感覺,異常鐐繞著她。
她覺得自己好像要窒息了。
「你好!」他的聲音低沉。「黑夫人好!我叫神鷹硰,請多多指教!」他禮貌地伸出手,可是,她卻能感到他的霸道和強悍。這不像記憶中的他……
她怎麼了?為什麼沒法不想「他」?
夜愁還以禮儀,伸出柔弱的手掌。「你好!神鷹硰先生!」
他們的手掌相觸——大手包住小手。
熟悉的感覺穿過她的心臟。
她整個人恍似觸電了。
他帶給她似曾相識的衝擊……
她不為所動地立時抽回手,媚眼一瞪。
石川雖沒有犀利的眼睛,但是,他的心卻是敏銳的,冷不防,他插話道:「神鷹先生,希望你從今以後,好好保護她。」他的表情肅穆莊嚴。「就這樣了!夜愁,我的任務已了。」他旋過身子,蹣跚地向前走去。
「石川——」夜愁在後面淒厲地大叫。「我命令你,你不能就這樣拋下我啊!以後你要去哪兒?你不能不理我……」
「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回來的。」這是石川說的最後一句話。「夜愁啊!我生是黑家的守護神,死也是。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石川——」夜愁眼見石川無情地拋下她,瘦弱的肩膀顯得激動,而他在一勞心疼地看著,他不要她這麼傷心,他寧願承受所有的悲情。他伸出手,溫暖的大手溫柔地搭在她肩上。
反彈像一顆炸彈般丟向他。「不要碰我!」聲音尖銳得讓他心跳停止,沒有了石川,她立即像變了個人似的,她尖酸刻薄地諷刺:「你的長相十分當心,你應該知道吧!」她冷酷地又道:「我不知道石川為什麼要僱用你,但是,神鷹硰先生,你應該知道,以你卑下的身份,是不能靠近我的。」語氣輕鄙。「以後,請你離我遠一點。」
他的心沉到谷底。是的,他不再是她以前最愛的神武願焰,不!他忘了,就算他還是神武願焰,他的背叛,也早已讓她由愛生恨……
神鷹硰收起了剎那流露的真,眼見夜愁已在門而出,他急急追趕,她搭電梯直下到車庫,急著找車,不過,一輛車卻從一側急駛而出。他快速如火箭般的速度,讓她總算從失神中清醒。
「上車——」他簡短地說。「我現在是你的保鏢。這是我的責任——」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上車。彷彿要與他作對似的,不對,是纏繞著她永生永世的靈魂,那個在新婚之夜拋棄她、背叛她的丈夫在作對——
她恍惚地說出地址,他遵從地疾馳而去,這一夜,他逐漸明白真相……
隔著擋風玻璃,他愕然地注視著她墮落的一面。他的心狠狠地被利刃切割,滿心的不堪。
天空忽地飄起雨絲,由小而大,一如他的心情。
原來,她早已報復了他,她在玩弄每個男人,也讓他嘗盡了蝕骨推心的痛。
又是新的一天開始。
但對夜愁而言,每天都是同樣的。今天所不同的是,石川家康已離開她了。
將近中午時分,她才到達公司。她的保鏢神鷹硰戴著墨鏡一路上不發一語。直到到了陰暗的室內,才把墨鏡摘下。夜愁這時才發現他的另一隻眼睛充滿血絲。
她不在意地轉過身。艷陽高照,陽光直直地逼近玻璃窗,地上映照出她美麗又陰暗的影子。
一如以往,她還是抬頭看著無污染的湛藍天空,再度陷入那一個藏在內心深處的夢……
神鷹硰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朝她衝過來,高大個兒立在她面而,她不自覺地全身發熱。
他破口開罵:「你雖然是石油王國的繼承人,但你卻不斷作賤自己,做有夫之婦的情婦。」
他氣急敗壞地咆哮起來。是的,他再也無法忍受,他以為,站在他眼前的,才不是什麼「石油女王」,只是他曾經拜過堂的妻子,如此而已。
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換來她陣陣的訕笑,她譏消的笑聲,讓他回到殘忍的現實——
「你這是什麼態度?是丈夫對妻子在捉姦嗎?」她話語如刀鋒劃過他的心口。「你當我的隨從也只有一天而已。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注意你的身份!」她聳聳肩膀,一臉墮落,無所謂地道:「我承認,我就是女人最痛恨唾棄的情婦。」這話讓他潰然地倒退了好幾步。
瞅了瞅他的眼神,讓她聯想到海洋,海浪高嘯,海浪在哭泣——她的心……她不懂自己怎麼了?
為什麼神鷹硰才出現一天,就把她的生活搞得七葷八素?她感到莫名的混飩。
她迅速遮掩起慌亂的心,她的眼神再度散發出復仇的光芒,然後肆無忌憚地對著自己的影子說:「一個人不必怕魔鬼偷走他的影子,就一直朝著太陽追——這是美國印地安人的至理名言:當時,印地安人討厭自己的紅膚色,每個人都嚮往當白人,學習、融入白人的生活,結果,反而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一切。」
她心高氣傲。「我來自一個情婦世家,我的血統就是卑賤的情婦,我從來不怕別人知道我是個情婦。」
「你……」他們互相對峙。
他變得可怕——他的樣子,就像隨時會掐住她的脖子。
電話鈴聲像催魂一般響起,劃破彼此的僵持。
她不由得拿起電話,不知是因憤怒還是恐懼,她把一切情緒發洩在電話中。原來,是齊籐先生——他是她現在的玩伴。只可惜,這一刻,她就像小孩子,要把玩膩的玩具扔掉,而男人只是她一個又一個的「玩具」。
她惡劣不留情地說:「我現在對你一點樂趣也沒有了,我們分手吧——」
隨即在電話中似響起了一陣激烈爭執。她是故意的嗎?她看了看神鷹硰。因他的視線一直尾隨著她,不曾移動。然後,夜愁依然似笑非笑地道:「你威脅我要去死?好!如果,你要死,就死給我看好了!萬一你真的自殺了,我或許會考慮再做你的情婦。
又是無情無義啊!一個中年的老頭,怎會把她的「遊戲」當真?她嗤之以鼻。
可笑的男人——居然一個個地毀在她的死亡漩渦中?
她一掛斷了電話,神鷹硰立即衝過去,大力地扯住她的手肘,用力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她痛得幾乎掉淚,而他,就像個瘋子似地在她耳際吶喊,「你以為你是什麼?是——什——麼?」
幾乎要把她的耳膜震破。他不斷搖晃她,似乎要將她從可怕的仇恨中拉高。
她卸下虛偽的面具,不顧一切,尖銳譏諷地叫嚷道:「我是寡婦。我——就是——寡——婦。什麼是愛情?我要的只是像動物的交媾遊戲。沒錯,我比娼妓還不如;但是,我——就——是——」她的字字句句,讓神鷹硰肝腸寸斷。「沒有人可以管我,我也管不住自己了,就是連我死去的丈夫也不能。
是誰讓她變得如此驚世駭俗?是她死去的丈夫?
神鷹硰的模樣好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他鬆開她。
她整個人搖搖欲墜,而他,又霸道地攬住了她,熟悉的味道在她心底如漣漪般越擴越大,她狠狠推開他,不可一世他說:『你的表現,令人相當不滿意,我想我可以隨時解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