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話,只是發現她的手臂,已被他掐得瘀青了。情不自禁地,他再度伸出拇指,輕撫她受傷的手肘。她突然像只驚弓之鳥,只想退縮。為的不是怕他,而是他總是讓她聯想起她最憎恨的男人。
這一刻,她卻動都不敢動。她想:這個無理的男人,不像保鏢,眼前真不知又會做出什麼無理的舉動來。
在失去丈夫後,她早就心如止水,沒想到,在這陌生人的碰觸下,她的心居然如小鹿亂撞船怦跳不已。
他更靠近了,此刻正按摩著她的瘀責處。眼中流露出不曾有過的溫柔,抑或柔情?是的,很久以前——她的丈夫就像海一樣的溫柔。
兩人同時思念著過去……
往事如咋。她怎麼能奢望用仇恨褪去甜蜜的過去?她心底歎息著。
他說話了,句句鏗鏘有力。「對不起,我一時失禮,請接受我的道歉。」他放開她,她有著如釋重負的感覺。他向她鞠躬致歉,話中又似別有涵義地說道:「是石川雇我來的,我曾答應他要保護你,所以,你絕對趕不走我的。」他的眼睛閃爍莫測高深的光芒,「我起誓,絕不再犯上。」
說完,他昂首闊步地走向門外,做個僅止於保鏢該盡的職責。貝。
山雨欲來。厚厚的雲層透著重重的陰霾,好像隨時將掀起一場暴風雨。
夜愁——一個這麼惡名昭彰的女人,為什麼還沒有現世報?
從來,被丈夫狠心拋棄的女人,她們不會怪罪丈夫變心,永遠只會怨恨情婦介入做第三者。
戲碼一出出地在重演?
現在,站在夜愁面前的女人,是齊籐太太——又是相同的一幕,名媒正娶的妻子永遠會找上丈夫在外面的情婦。
夜愁當然仍是一到不知悔改的臉。而神鷹硰整個人彷彿再度墜入冰天雪地中。
不過,齊籐太太似乎與一般中年妻子不同,雖然有些可傳兮兮,淚流滿面,但她很冷靜,擁有別的女人所沒有的堅強。特別的是,她長得也很美麗。
這是男人很自我矛盾的地方。縱然,糟糠之妻美若天仙,但家花哪有野花香,總喜歡在外流連忘返。
她平靜中帶著怨恨,面對著夜愁說:「我的丈夫……因為你,他自殺了……」
這是怎樣玉石俱焚的報復行動?齊籐先生——真的讓她一輩子永不安寧?夜愁的心抽搐著。
造化弄人啊!夜愁的眼膜中,浮現同樣的畫面,她的丈夫神武願焰何嘗不是搞著別的女人跳海自盡……
這是玩弄,但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夜愁的眼神,令神鷹硰彷彿碎屍萬段,他悔恨地緊閉雙眼,但耳際仍傳來夜愁怨恨、不認輸的聲音「我瞭解被丈夫拋棄的滋味......不過,拋棄妻子的壞男人,不值得女人落淚。」
夜愁的痛像被烙鐵烙下深刻的疤痕。「我認為,男人需要女人,並不是把女人當做妻子,而是當做情婦,當做妓女——」她的聲音在顫抖。「所以……我寧願做情婦,也不要失去自我。我是一個女人,完完整整的女人,為自己而活,希望你也是如此——」
齊籐太太悲從中來,不經意地跪在地上,開始抽噎,繼繼續續通:「你間接殺了我丈夫,我……人神共憤的情婦啊!我詛咒你,不得善終,下地獄被焚燒……我希望他能夠活下來,不然,我會一直恨你。你最好不要奪走我丈夫,讓我成為寡婦——」
我詛咒你……
然後她站起來擦乾淚水,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夜愁賴然地躍坐椅上,心痛地把臉龐理進雙手中。
誰能告訴她——女人想抓住男人的心,卻又為何抓不住?
黑漆漆的夜,不見海洋,只傳來陣陣海風聲、浪濤聲。
不再看海的她,今夜又意外地來到海邊。她思忖:這城市的外海比起櫻島顯然是小巫見大巫了,想當然爾也無法震撼人心。每每想要看到一望無際的海,她就必須站在高處遠眺。
坐在懸崖的岸邊,她的眼神空洞,只是逐一地將手中握著的松蟲草花瓣撒在海邊。
「詛咒」兩字繚繞在她的心田,像千斤般的重擔,壓得她快窒息了——
舊約聖經中,人類犯了罪,耶和華上帝宣判。
上帝不就在詛咒人類的後代子孫?
它詛咒女人:
你必戀幕你的丈夫,你丈夫必管轄你……
戀慕?管轄?是的,妻子愛她的丈夫,甚至讓她的丈夫主宰她,但是,她的丈夫卻背叛他的妻子。這教一個妻子情何以堪?她無語問蒼天。
坐在車子裡的神鷹硰看在眼裡,神情哀慟,泫然欲泣。不知過了多久,夜愁面無表情地坐進車子裡。
他試探地問:「看海很舒服吧?」他多麼希望她對他仍有「記憶」。他語藏玄機道:「有沒有使你忘記煩惱和恐慌呢?」
「曾經有個男人,也是這麼說的。」她盯著他,心又緊揪在一起,她對他嗤之以鼻。「看海——只是讓我更把起仇恨。」她的眼睛閃爍陰霾。
恨——她真的會恨他到天荒地老。
神英硰整個人彷彿五雷轟頂,直劈而下。
第三章
她回到了寺剛豪宅。這豪宅位於地價非凡的東京都,是一棟絕無僅有的三層歐式羅馬建築別墅。唯有寺剛家,「石汕王國」才享有這樣絕對的殊榮。
巍巍的高牆,將寺剛家團團圍繞,門外用大理石雕刻的「寺剛家」幾個字引人注目。一百坪的建地,綠茵佈滿花園空地,羅馬式的建築莊嚴雄偉,如君臨天下股,象徵闊氣及財富。
加長型的豪華轎車刷地在寺剛家的大門前停下。夜愁——這位貴婦人,不同於一般名人富豪,隨身僅有一位保鏢——除了之前的石山,現在,則是面容陰霾、高大的神鷹硰。
她步下車子。照理,她壞事做盡,不是該多請保鏢來保護自己嗎?或者她其實早就死了,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如行屍走肉般……
神鷹硰目送她打開大門,保全系統瞬間感應,他稍稍放下心。
「她安全了,是吧?」他如此地安慰自己。每大,他一張眼,全身肌肉往往是緊繃在一起,深怕一個不留神,她的生命會有萬一。
只有一隻眼睛的人,視覺敏感度似乎比正常人來得迅速敏捷。當千鈞一髮之際,他的眼瞳忽然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芒。
在黑夜中的角落,死神向夜愁逼近。一把亮晃晃的刀子就要刺向她的背部了。「危險!」他心跳加快,箭步跳出車外。他不顧一切地撲向她,舉起像鋼鑿的手臂將她圈得死緊,巨大的身子包圍住她整個身軀。
他要用全部的生命保護她。
一聲淒厲的尖叫聲劃過天際。刀子狠狠地戮進他的腰際,他幾乎昏厥,鮮血汩汩流出,灑向她。
夜愁感到自己魂飛魄散一般。
「你的死期到了!」是宮本太太——這女人已經喪心病狂了。「我一定要殺了你……殺了你……」她喃喃自語。
她衣衫不整,憔悴不堪,呆滯的眼神,顯示她已經陷入瘋狂。
「神鷹硰——」他竟然真的為她挨了刀子,為她受死……他何其無辜啊!夜愁的心突地被他的犧牲震撼得不知所措。
完全虛脫的神鷹硰,本能地將全身重量靠在她嬌小的身子上,他又熱又重——
夜愁的心在這一刻也發緊發燙了。她又見到「他」的影子?
似曾相識啊!壯碩的胸膛,溫柔的臂彎,在在與眼前願挺身為她而死的男人一模一樣。
懷念、思念、怨恨、無奈,這會兒全湧上。心頭。她的喉嚨好像硬著難以下嚥的黃連。她很快地回過神,以一種充滿威嚴、尊貴的傲氣,面對著宮本太太,然後,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我承認我是壞女人。但是,你的老公是好男人嗎?如果你要復仇,第一個要殺的人,應該是你的丈夫,是他先對不起你的。」宮本太太如當頭棒喝,似乎恢復些許理智。夜愁的臉上卻一副理所當然。「等到壞男人都死光了,你再來殺我這個壞女人,我就任憑宰割,任憑千刀萬剮,我都無話可說心」她站得挺直,似乎不懼怕可能面對無數殘酷的懲罰。
宮本太太從黑夜愁眼腦中見到了莫名的悲慟,這似乎讓她徹底地清醒了。
「你是為自己而活,不是為你丈夫。同樣身為女人,想想究竟是誰置你於如此不堪?」夜愁高亢地嚷。
這句話,讓宮本太太緊握的刀鬆手了。她無法置信,自己居然會成為可怕的殺人魔?
不對,她發現,這應該是她歷經人生最大的轉變——
或許,她這一生為丈夫活得太累了,現在應該是為自己而活的時候了。她掩面而泣,不停地說:「我詛咒你,我詛咒你……」
詛咒——又是詛咒……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到大門關閉的聲音。「黑夜愁走了!」宮本太太心知肚明,她沒想到,這個惡名昭彰的情婦,放過了她,站在女人的立場,不再追究所有的恩恩怨怨……